陳小茆跟隨機場大巴來到了一間民房,工作人員把她帶到樓上交給了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后,便匆匆離開了,車里還有幾十個旅客等待著他們一個一個的安排。
“妹妹呀,你是哪里人哪?”
領她進去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阿婆,說話帶著濃濃的鄉音,聽著像云貴川地區的方言,臉上雖然滿是褶皺,卻阻擋不了她溫暖的笑容,在這寒冷的夜里,格外暖人。
“阿婆,我是J市人,現在在S市工作!這次是來N市出差的,沒成想這雪一下就沒完沒了了!”陳小茆笑著回道,隨后一臉抱歉地看著阿婆,“阿婆呀,真是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麻煩您。”
陳小茆性格開朗,笑起來很好看,見人就叫,從小就很得年紀大的阿婆們歡喜,雖然這些年似乎有性格分裂的趨勢,時而活潑時而沉悶,但終究還是成熟了很多,知道什么時候該表現出什么樣子。
果不其然,她這一笑一回就得到了阿婆更加熱情的招待。
“哎呦,不麻煩,不麻煩!”阿婆擺了擺手說道,“可惜呀,走不了,車子飛機都停了喲!要是再早個一天時間,就走掉了!”
阿婆一邊惋惜地說道,一邊領著陳小茆進入大門。
“是呀!有事耽擱了!不然現在已經回家了!沒想到,這次雪越下越大,已經成雪災了!”陳小茆的臉上有些沮喪。
“就是呀!我活到這把年紀了,都沒見過這么大的風雪!真是怪了!”阿婆一邊說著,一邊將陳小茆領進左側一間小房間內,“妹妹呀,這是我小孫子的房間,他跟著他爸媽去他姥姥姥爺家走一趟,得虧早走了幾天,不然,也是堵在路上遭罪呀!哎,原本明天就該回來過年了,這下……。”
阿婆唉聲嘆氣,顯然在為兒孫們不能回家過年而難過。
陳小茆雖然沒能完全聽懂阿婆帶著濃濃鄉味的話,但大概意思明白了,她拍了拍阿婆的肩膀,給了她一些安慰。
“阿婆,您別難過了,今年,不能回家過年的人多了去!新聞里報道,有很多車站,都擠爆了!這雪要是再這么下下去,這個年,估計得咱倆得一起過了!”
聽到陳小茆這么一說,阿婆笑了,年紀大了,總還是希望有人陪著過年的,兒媳們沒能回來,多一個小姑娘陪一陪,也算有點人氣。
陳小茆拎著行李箱跟著阿婆進了房間,房間里提前開了一個油汀,挺暖和的,冷暖陡然相遇,她禁不住抖了一抖。
陳小茆隨意看了看墻上唯一的獎狀,“阿婆,您孫子上初一了呀!還是三好學生呢!真棒呀!”
一說到孫子,阿婆笑得更歡了,“對呀,我家孫子小學都是在老家上的,山區,學習條件不行,能有學上就不錯了,到了初一,他爸媽死活要把他弄到這大城市里來,這不,這一學期補了不知道多少課才跟上,苦呀!我看得都心疼!”
陳小茆原本想讓阿婆早點休息,畢竟這都十一點半了,阿婆年紀這么大,她怕她吃不消,誰知,一說到她孫子,阿婆的精神陡增,拉著陳小茆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直到實在困了,才被陳小茆催著去睡
覺了!
阿婆走后,又累又餓的她泡了一杯方便面,吃飽喝足后,體力才恢復了不少。
可能是累過頭了,她躺在小孩的床上好一會都沒有睡著,翻來覆去地,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她似睡非睡之際,電話響了。
她媽媽杜金芳打來的電話,語氣很急促,直到聽她說住在一位阿婆家后才稍稍放下了心,臨掛電話時,還特意交代要把門鎖好,注意安全,每半天一個電話報平安,另外還有意無意地提了一下趙望京回來了。
陳小茆自動忽略她媽最后一句,其他的一一應下。
掛完電話,陳小茆剛剛涌上來的一點點睡意又沒有了,她想了想,坐了起來,打開了燈,反正也睡不著,干脆上網看看最新狀況。
這一看,睡意更是徹底沒了,看著那些在暴風雪里苦苦等待列車啟動的人們,看著那一張張凍得通紅的臉,看著高速公路上看不到頭尾的長龍,……,她的心也跟著糾結在一起。
她站起身,在小小的房間里轉來轉去,想要緩解自己有些沉悶的心。
初一小孩房間居然有這么多書,這讓陳小茆驚到了。
一米五的書柜幾乎擺滿了書。
隔著玻璃,粗略地看了看。
一共五層,除了第一、二層是課外書籍外,其他三層擺放的都是初一的學習資料,光看著這么多參考資料,陳小茆就替可憐的小孩嘆了口氣。
就在她轉身離開之際,書架第一層的最右邊角落露出一角的畫紙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知道為什么,眼睛瞟到的一瞬間,她愣了一下。
似乎是害怕失望,又似乎是害怕面對,陳小茆愣了好一會,想離開卻一步也邁不開,糾結許久,她才機械式地轉過身,一眼不眨地盯著那幅畫。
露出的半截畫紙上,畫著一只小貓,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窩在一只稍大的、毛茸茸的爪子下方,小貓正奮力地想要撓那只大爪子,那只大爪子是透明的,小貓的小爪子穿了過去。
這是一張簡單的工筆畫,卻讓陳小茆整個人都傻了!她心跳加速,呼吸有些急促,半晌都沒能動作!
這只貓跟她腦海中的那只貓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她可以想象,那只只露出一只透明爪子的主人是什么!
如果她沒有猜錯,那應該是只猴!
在她的記憶里,也有一幅畫,畫上有朵很漂亮的花,小貓總想朝外沖出去看一看那朵花,但小猴覺得那朵花有毒,死活不讓小貓沖出去,于是,小貓跟小猴打起來了!當然,是小貓單方面的“廝殺”!
陳小茆雖然知道,寄宿在別人家,不應該碰主人家的任何私人物品,可是,這幅畫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她腦海里那幅畫的主人已經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十二年!如同剔骨剜肉一樣從她的生命中抽走了!
十二年來,無論她背什么包包,最里面總有一層封閉的空間,一開始,放著一個小小的牌位,再后來放了他們倆的照片。
她曾答應過他,只要她還在,就一定不會讓他成為孤家寡人!
她在用她的一生去實踐這個承諾!無論走到哪里,她都帶著他。
陳小茆猶如石柱一般站在櫥窗前,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那露出半截的畫,腦海中一片混亂。
恍惚之間,她慢慢地打開了櫥窗玻璃,顫抖著手抽出了那張畫紙。
整幅畫就這樣猝不及防落入她的眼睛。
不是她以為的小猴,而是一條盤旋著的蛇!
她的眼睛瞪大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蛇是沒有腿的,但作者似乎很想擁有腿!所以畫了兩只爪子,一實一虛,那爪子明顯是移花接木過來的!
同樣的,那一明一暗的爪子護著張牙舞爪的小貓,任其肆無忌憚地作妖!
她死死地盯著那幅畫!忍不住嗚咽了起來,她伸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激動的嗚咽聲驚醒隔壁的阿婆!
雖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幅畫,但是,看著沒有爪卻硬生生拼接著爪子的蛇,她心痛到窒息!
小貓是橘色的,雖然張牙舞抓卻可愛無比;
小蛇是灰色的,大大的腦袋,黝黑的眼珠。
她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感覺。
小蛇眼中透露出絕望的感情讓她的心都快停止了呼吸!
畫作沒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小的字藏在右下角。
2006.5.8作于宿舍
雖然畫作跟她記憶中的有些不一樣,但這一點不妨礙她一眼就認出這是誰的畫!這字跡更加讓她確認自己的判斷。
那一筆一劃,她閉著眼都能描繪出。
十二年了,每當夜深人靜,她心中思念涌起時,她便伏在案桌上,臨摹著那人的筆跡,以求取些許慰藉,所以,她絕無可能認錯!
雖然,這幅畫的畫功要比她記憶中的強很多,但是,她可以百分百確定,它們出自同一人之手。
顧瑾禺!
一個刻進她骨髓里的名字!
她把畫貼在胸口,許久不愿放開!時隔十二年,她再次見到了屬于他的畫!
陳小茆感覺自己在做夢!
她的脖子上正掛著一個長生牌,上面刻著的名,就是顧瑾禺!
一個死去十二年的人,居然會有墨寶出現在這世上!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陳小茆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顧瑾禺還活著!
雖然匪夷所思,但是,這是陳小茆內心深處最大的渴望,所以,她不由自主朝著這個方向去想了。
陳小茆此時此刻沒有去責怪他的欺騙,她的心中充滿了感恩!感謝老天爺給了她救贖!讓她死寂般的歲月出現了一絲光芒。
她決定,窮其一生,她也得找到屬于她的猴,她不要他變成蛇,她要他繼續做她的猴!
她思考了好一會,隨后掏出了電話,打給了她的上司林朵朵,提出了離職。
她要去找他!
林朵多拒絕了她的辭職,表示可以為她申請停薪留職一年,等她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