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可能要掉腦袋，姑娘們的聲音果然小了下去。魁行首見有戲，接著說道：“你們放心，我都跟孤一說好了，若是得了賞賜，回來與大家一起分。”

姑娘們也不是真的想去壽宴，只是覺得有利可圖。既然不用去也能得賞賜，那自然更好。一個個也就笑著答應(yīng)了。剛送走了一群姑娘，朝雨又來了。魁行首沒好氣的問道：“你不會也想去參加宮宴吧？”

朝雨笑著熟門熟路的給自己沏了一杯茶，搖頭道：“娘子都說了會掉腦袋，我何必去湊那個熱鬧。”

朝雨是樓里的老人了，魁行首待她也有幾分不同。“那你來找我做什么？”

“孤一與娘子是舊相識吧？”朝雨云淡風(fēng)輕的一句話，卻驚得魁行首瞳孔微張。她反應(yīng)迅速，立刻整理了表情笑道：“為何如此問？”

“娘子待她格外不同。而且自從她來了以后，樓里的行事作風(fēng)也不同了。”朝雨放下茶杯，平靜地與魁行首對視。

“我不是想威脅娘子，我是來投誠的。不論你們想干什么，我都愿意用我的性命去幫你們。”朝雨搶在魁行首之前再度開口。

“你想要什么？”魁行首直接問道。

“幫我殺了陸知章。”朝雨倒了一杯茶遞給魁行首。

“陸大人乃當朝執(zhí)宰，朝雨，這事兒我辦不到。”魁行首輕輕握住朝雨的手，將茶推了回去。

朝雨抿了抿唇，再次強調(diào)道：“我愿意把我的命給你們。”

魁行首終是有些不忍，她坐在朝雨對面，輕輕掰開她攥得發(fā)紅的手指，“你的命很珍貴，不要隨便拿來交易。”

朝雨眼眶發(fā)紅，凄然一笑，“我這樣的人的命，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在陸知章那樣的人眼里，我的命就如同螻蟻，如草芥。”

“如果你自己也這樣想，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得。我記得你進來第一日我就同你說過，我們不簽賣身契，日后如何，全憑你自己的本事。想走想留，也都隨你們心意。你還記得你是如何回我的嗎？”魁行首溫柔地替朝雨拭去眼角的淚痕，輕聲問道。

朝雨有些發(fā)愣，雖然已過去了三年，但她對那一天的印象卻極為深刻。十六歲的她衣衫襤褸，食不果腹，魁行首不僅沒有嫌棄她，還牽起她的手，一處一處的向她介紹懷壁樓。魁行首問她，你想要留下嗎？她說：“我想掌控我的人生。”十九歲的朝雨喃喃道，重復(fù)著十六歲的自己說過的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魁行首靜靜地陪著她，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背。

朝雨哭累了，頂著一雙像核桃一樣腫的眼睛，開始向魁行首訴說她十六歲之前的生活。原來朝雨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生活在蘇州。她的父母以養(yǎng)蠶為生，后來慢慢做大，從養(yǎng)蠶到制絲到織布，成為了當?shù)匦∮忻麣獾母簧獭Ｋ麄儧]有因為朝雨是個女孩而放棄培養(yǎng)，相反，朝雨三歲便請了啟蒙先生來家中教學(xué)，琴棋書畫，樣樣不落。在朝雨六歲時，她的母親又生了一個兒子。姐弟兩人關(guān)系親密，弟弟的字都是朝雨手把手教的。

變故發(fā)生在她十五歲那年，陸知章替趙子平外出巡訪至蘇州，看中了朝雨的美貌，竟暗示她父母要納她為妾。將朝雨視若珍寶的夫妻二人自然是不同意，金銀財寶送了不少，以為能打消陸知章的想法。誰知他走后不久，一日深夜，突然來了一伙強盜，燒殺搶掠。她的父母為了護住她和弟弟，與歹人殊死搏斗。她拉著弟弟拼命跑，一刻也不敢停，但還是眼看著要被那群人追上了。她將弟弟藏在樹林里，自己去引開那些人，結(jié)果跑到了懸崖邊上，無路可逃。她永遠都記得為首的黑衣人說了一句話，敢得罪陸大人，不知好歹。她一咬牙，縱身躍下。所幸山不高，被樹枝卸了一部分力，底部又是一汪深潭，她才撿回了一條命。可等她回去找弟弟時，只看到了一攤血跡。

“娘子，我與陸知章有不共戴天之仇，縱使你不幫我，他日我也會親手了結(jié)了他。”朝雨雙目通紅，咬牙切齒，長長的指甲已深深嵌入肉里，滲出絲絲血跡。這樣深的仇恨，非死不得化解。

魁行首很氣憤，也很心疼。可她還是不能透露懷壁樓和沈懷夕的真實關(guān)系，她默默取來傷藥，替朝雨上藥，“你的仇我知道了，你放心，因果循環(huán)，陸知章早晚會自食惡果。”

朝雨離去后，魁行首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

“主子。”

當初為了方便沈懷夕與魁行首聯(lián)系，二人的住所之間修了一條密道，又另外在魁行首的臥房內(nèi)建了一間暗室。朝雨進來時，沈懷夕就在此處，她與魁行首的對話，沈懷夕一字不落的都聽到了。

“我都聽到了，陸知章作惡多端，會做出這種事也不稀奇。讓知冬她們再去確認一下吧。”沈懷夕憐惜朝雨的遭遇，但不代表她會輕易相信她。多個盟友當然好，但誰知道進來的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呢。

翌日，沈懷夕難得的出了趟門。自從上次發(fā)生意外后，魁行首一直不放心她單獨出門。這次出來也給她配了四個壯漢，其他姑娘們又在背地里一陣嘀咕，只有朝雨默默看著，一言不發(fā)。

再次踏入瑞寶軒沈懷夕下意識地四處瞄了一眼，沒見到熟悉的身影瞬間松了口氣。

“姑娘似乎是在找我。”帶著笑意的聲音自背后響起，沈懷夕身形一僵，心里把趙庭桉罵了一遍。“太......”沈懷夕剛屈膝就被趙庭桉用扇子攔住了，“在外不必多禮。”趙庭桉附身靠近用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沈懷夕向后退了一步，堅持行了一禮，趙庭桉挑挑眉，站直了身子。“沒想到這么巧，竟又在這兒遇到了姑娘。”

“我也沒想到，殿下如此喜歡逛首飾鋪。”沈懷夕語氣疏離，細聽還帶了幾分陰陽怪氣。趙庭桉不禁笑出了聲，再次壓低聲音道：“如果姑娘喜歡，我們可日日在此巧遇。”

這話太過孟浪，沈懷夕瞬間冷下了臉，“殿下慎言。”剛準備轉(zhuǎn)身走，趙時越拿著一個雕刻精巧的盒子從遠處走來，“咦，孤一姑娘，這么巧？”

“殿下萬安”。沈懷夕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心情。

趙時越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遲疑的問道：“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孤一姑娘只是好奇，我們兩個大男人怎么在瑞寶軒。”趙庭桉笑著瞥了一眼沈懷夕。沈懷夕低下頭，沒有說話。

趙時越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過幾日是王妃的生辰，我就想著給她買份禮物。”

安郡王與郡王妃伉儷情深是整個上梁城都知道的事情。郡王妃梁氏不是世家大族出生，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幼弟，現(xiàn)在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當年趙子平極力反對這門婚事，奈何趙時越與梁氏情深似海，寧愿自貶為庶人，也要結(jié)這門親事，趙子平拗不過他，只能同意。可惜的是兩人婚后一直無子。

“首飾這些我們不懂，但正好孤一姑娘在這兒，要不請她幫忙瞧瞧。”趙庭桉扇子一合，眼睛一亮，一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