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夕突然笑了,她想起小時候姑姑教他們觀云。她指著均勻的云層,猜測第二天定有雨雪。趙庭桉偏不信,兩人打賭,輸者不許吃晚飯。第二日艷陽高照,趙庭桉趾高氣昂地在沈懷夕面前晃悠。但到了午間,卻下起了小雪。趙庭桉梗著脖子,狡辯道:“幾片雪花而已,做不得數(shù)。”誰知雪越下越大,不多時,宮內(nèi)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后來他們興沖沖地打起了雪仗,也忘了賭注那回事。沈懷夕至今還記得那日晚膳是姑姑親自下廚,做了她最愛的醬肘子和趙庭桉喜歡的炙羊腿。阿爹和趙子平一邊喝著酒一邊勾肩搭背地聊天,阿娘和姑母貼耳說著悄悄話。燈,亮了一整夜。
“你笑什么?”趙庭桉看著沈懷夕的側(cè)顏,因笑意柔和了棱角,他竟險些看癡了。
沈懷夕從回憶中驚醒,斂了笑意,“沒什么,這在我們漠西,確實算不上雪,走吧。”
村與村之間的距離比他們想象中要遠(yuǎn)的多。幸運的是,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隊走鏢的人,同意順路送他們?nèi)タh城。
“沈兄弟,弟妹這眼睛是怎么回事?”鏢隊在樹林里休整,幾個人圍在火堆旁吃東西聊天,沈懷夕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一邊。
“家中遭難,她為了救我,才傷了眼睛。”趙庭桉一臉自責(zé)。旁人聽了一邊嘆息,一邊感嘆他找了個好媳婦。
沈懷夕坐的位置靠近一片密林,她的耳朵動了動,突然站起來朝趙庭桉的方向摸索去。趙庭桉匆匆站起來,迎向她。
“怎么了?”
“有人靠近,人數(shù)不少。”沈懷夕低聲提醒。
與此同時,鏢隊中有經(jīng)驗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動靜。他們紛紛抄起了家伙,警惕地圍在貨物旁邊。趙庭桉拉著沈懷夕躲在板車后面。
“上車,上馬,走!”
鏢隊迅速動身,就在這一剎那,數(shù)十名拿著刀和棍棒的人從林子里竄了出來。
“東西留下,我們可以不傷你們性命!”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luò)腮胡的壯漢,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大聲吼道。
“我胡某走鏢多年,也與不少綠林好漢打過交道。壯士只要放我們鏢隊通行,過路費好商量。”領(lǐng)隊上前一步,企圖與山匪協(xié)商。
壯漢刀一橫,粗著嗓子喊道:“少廢話!老子要的就是你們這幾車貨!你們?nèi)丝梢宰撸 ?/p>
領(lǐng)隊偷偷跟兄弟們使了個眼色,假裝放棄轉(zhuǎn)身,下一秒就提刀沖了上去。雙方打作一團。趙庭桉想上前幫忙,被沈懷夕拽住。趙庭桉以為她害怕,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別怕,我在,不會讓他們傷了你。敵眾我寡,我得幫胡大哥他們。”
“不覺得奇怪嗎?”沈懷夕輕聲說道。
“嗯?”趙庭桉有些不明白。
“這些匪徒并不知道箱子里裝了什么,但他們堅持要留下這批貨物,連胡大哥的買路錢都拒絕,一絲商量的余地都沒有。”沈懷夕聽著打斗的聲音,這些匪徒下手很有分寸,并沒有取人性命。
“你的意思是有內(nèi)鬼?”趙庭桉的視線迅速在人群里轉(zhuǎn)了一圈。
“不論有沒有內(nèi)應(yīng),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知道這些箱子里裝的是什么。”沈懷夕的手撫上箱子,叩了叩。聲音空洞,這箱子竟不是實心的。沈懷夕蹙著眉頭,“殿下,你看過這箱子里的東西嗎?”
趙庭桉搖搖頭,“沒有,箱子都上了鎖。我們有求于人,不方便打聽太多。”
“車輪的壓痕深嗎?他們一共有幾匹馬?多少人?”沈懷夕不知想到了什么,語氣急促。
趙庭桉蹲下身子仔細(xì)看了看,回答道:“很深,應(yīng)該是重物。每輛車上只有一個箱子,共三匹馬,十五人。”
“一輛車一個箱子,說明是貴重之物,但車轍印卻很深,說明不是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十五人的鏢隊就為了三個箱子,殿下,我想你可能得打開來看一看。”沈懷夕雖然沒干過鏢局,但她名下有商隊,對行商走貨之事有些了解。
趙庭桉看雙方打得如火如荼,沒人注意這邊,從沈懷夕的頭上拔下了一根簪子,在鎖里捅了幾下,“啪嗒”打開了。
他將蓋子掀起了一條縫,“是布匹。看色澤、紋路,就是普通綢緞。”
果然有問題。兩人把蓋子合上,又把鎖插了回去。這時鏢隊明顯已落了下風(fēng)。
“我們跟著山匪。”沈懷夕當(dāng)機立斷。
趙庭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低聲斥道:“你瘋了!且不說我們不可能跟上他們,即使跟上了,匪窩里那么多人,我們跟上去與自尋死路何異?”
沈懷夕單手一撐,跳上了板車,一邊往蓋著箱子的布里面鉆,一邊說道:“這些人上來便說不想傷人,說明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他們搶走這些東西自然有其他用意。殿下不好奇嗎?什么東西不能光明正大地運,要用其他東西打掩護(hù)?”
“真是瘋了。”趙庭桉跟著沈懷夕跳上了車,不知是在罵她還是在罵自己。
趙庭桉還沒趴穩(wěn),馬就突然飛奔起來,嚇得他緊緊地抓住固定箱子的麻繩。一路顛簸,這些人竟是徑直回了賊窩。
“大哥,這些里面真的是鐵礦……什么人?!”
趙庭桉因為腿麻挪動了一下位置,就這微小的動靜引起了山匪的警覺。其中一人拔出刀,朝板車走去。趙庭桉心一橫,半摟著沈懷夕滾下車。一群人迅速拔刀圍住了他們。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趙庭桉低著頭,聲音顫抖,一副害怕極了的樣子。沈懷夕被他護(hù)在懷里,臉頰微紅。
“站起來!你們躲在車上想干什么?!”他們拿著刀不斷逼近。
趙庭桉扯著沈懷夕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我,我們,就是,借鏢隊的車去縣城,不,不知道為什么就,被擄上來了。”
絡(luò)腮胡見他一副白面書生的樣子,想了想,側(cè)頭對旁邊的人說:“去正堂,把二當(dāng)家喊過來。”
他們把趙庭桉和沈懷夕捆了起來,帶到了正堂。匪窩依山而建,四周古木參天,藤蔓纏繞,仿佛是大自然為山匪們編織的天然屏障。山寨中的房屋多由粗大的原木和堅硬的山石搭建而成,堅固而粗糙。寨門高聳,上面布滿了鐵釘和尖刺,以防外人強行闖入。在山寨的最高點,建有一座哨塔,塔頂常年有人值守,警惕著四周的風(fēng)吹草動。一路走來除了壯年男子,還有不少老弱婦孺。
“你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絡(luò)腮胡坐在高位上,上下打量著趙庭桉和沈懷夕。
“小生名喚沈阿四,這位是我的妻子,蔣大丫。我們是從北方來,想去投奔宣州的親戚,結(jié)果迷了路。”
趙庭桉瞎編的名字讓沈懷夕的臉上臭了幾分。絡(luò)腮胡注意到,沈懷夕的眼睛似乎沒有光彩。
“你們真的是夫妻?”他有些懷疑。
“不敢瞞騙好漢。”趙庭桉一把摟過沈懷夕,討好一笑。
絡(luò)腮胡偏了偏頭,趙庭桉注意到他的座椅后面似乎不是墻壁,而是一塊虎皮拉起來的帷幕。
“你們是做什么營生的?”
“回好漢,我們夫婦二人靠賣藝為生。”
沈懷夕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借著袖子的遮擋,偷偷掐了趙庭桉一下。趙庭桉面不改色的挪遠(yuǎn)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