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就這樣僵持著。最終還是沈懷夕先敗下陣來,她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們倆先起來。”聽到他們都沒有動靜,沈懷夕加重了語氣,“如今我說什么都不聽了?總不能勞煩我這個瞎子來扶你們吧。”
知冬和崔遠征這才站了起來。即使沈懷夕看不見,她也能想象出此刻的知冬一定是梗著脖子,一臉倔強。這幾個丫頭里,只有知冬與她的脾性最為相似。沈懷夕伸出手在空氣中摸索著,知冬見狀上前兩步,握住了她的手,“娘子,你要什么?我給你拿。”
沈懷夕順勢握緊,彎了彎嘴角,“我在找你。“她沿著知冬的手臂,撫上了她的臉,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上次跟絕命樓一戰,傷的嚴重嗎?帶來的藥盡管用,務必要把傷養好。我現在看不見,也不知道你好不好,可別騙我。”
知冬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哽咽道:“我,我沒事。小姐你不要憂心我,我皮厚實著呢。”
“好,我不憂心。別哭了。”沈懷夕用袖子輕輕幫知冬擦著臉。等知冬情緒平復一些了,沈懷夕才正了臉色問道:“這段時間可有查出什么?”她沒有把在山陰寨得知的消息告訴他們,只因她心中還有一些疑慮。
“我們到的第二天,宣州知州陸炳昌特意攜人上門拜訪。我們坐在正堂寒暄時,他的手下悄摸地把整個宅子巡了一遍。“崔遠征冷笑了一聲。
“陸炳昌?”
“陸家旁支,算起來,他得喊陸知章一聲伯父。”知冬解釋道。
沈懷夕若有所思,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叩著桌面,“整個江南東路,有多少陸家人?”
知冬早有準備,她站起身,從將邊柜上的青龍擺件轉了個方位,“咔噠”一聲,榻下的暗格彈出。里面整整齊齊的擺著幾個竹筒,她取出了其中一個。
“根據我們目前收集的消息,江南東路共十三州,五十府,其中超一半的知州、知府都是陸家旁支或嫡系,剩下的則是陸家姻親。甚至連知監李月明都與陸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沈懷夕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相信,“李月明?他不是秦相的學生嗎?”
崔遠征點點頭,突然想到沈懷夕看不到,眼中的難過一閃而過,面上不顯地回答道:“這個李月明原本在酈州當了五年知州,按照慣例,應當可以入京為官。但不知為何,突然調到了江南。我猜測,這應該是秦相的主意,想要牽制陸家人。但李月明來了之后,一直碌碌無為。兩年前,他娶了一房美妾,天天沉迷溫柔鄉。“
沈懷夕迅速察覺出了不對,“這個妾室有身份?”
“明面上只是一個窮秀才的女兒,但是我們的人去她出生的村子問過了,根本沒人知道秀才娶了妻,這個女兒是憑空冒出來的。”崔遠征見沈懷夕搓了搓手,默默的將炭盆移近了些。
沈懷夕感覺到周圍溫暖了不少,她以為是知冬做的,側頭說了聲“謝謝”。知冬看了眼崔遠征,沒有戳破。
“所以這個妾室的真實身份沒有查出來?”
”我們怕打草驚蛇,所以沒有深究。“江南畢竟不是她們的地盤,加之沈懷夕下落不明,知冬和崔遠征幾乎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找沈懷夕這件事上。
沈懷夕揉了揉太陽穴,“無妨,先盯著陸炳昌和李月明。另外,查一下這附近江南東路一共有幾座礦山在開采,留意一下一些被開采過,但沒有記錄的。”
沈懷夕意有所指,知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難道有人膽敢私采......”
沈懷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點了點頭。知冬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
沈懷夕將手搭在知冬身上,緩聲道:“我有些倦了,剩下的事你們看著辦吧。”
知冬看著沈懷夕有些凹下去的臉頰,以及充血的雙眼,十分心疼。她扶著沈懷夕躺好,又去灌了幾個湯婆子塞在她腳邊,捏好被角后本欲退出去,但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干脆搬了個軟墊放在地上,撐著頭靠著床邊坐了下來。
“啊!”一聲短促的驚叫,沈懷夕自夢中驚醒。她睜開眼,依舊是一片黑暗。其實自從失明后,她每夜都無法安眠,只是她從未告訴過別人。她坐起身,默默地抱著雙腿蜷縮著。
“娘子?你還好嗎?是做噩夢了嗎?”
沈懷夕驚訝地抬起頭,一只溫暖的手覆在了她臉頰。
“別怕,我在呢。”
知冬輕輕環住了沈懷夕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她。沈懷夕的淚水無聲滑落,她把頭埋在知冬的懷里。知冬緊緊回抱她,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些。
“知冬,我害怕。”沈懷夕的聲音充滿著惶恐、不安。
知冬心中大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沈家剛出事的那個晚上,沈懷夕抬頭看著圓圓的月亮,眼里盡是迷茫。她也如今日這般,紅著眼眶說“我沒有家了。”知冬恨不得把絕命樓的人千刀萬剮,只盼知春來了之后能夠治好沈懷夕。
“小姐,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論發生什么,只要你伸手,我們就都在。”知冬承諾道。
許是憋了太久的情緒終于有了宣泄口,又許是心中感到了安定,沈懷夕一夜好眠,第二日起床時整個人都似乎不一樣了。
“小姐,你起了。我做了小米粥、桂花糕還有油酥餅,你快嘗嘗。”知冬笑瞇瞇地放下早膳,伺候沈懷夕起身梳洗。
沈懷夕故意夸張地吸了口氣,“你這手藝醉月樓的廚子都得甘拜下風。”
知冬嗔怪道:“小姐又打趣我。”
“這一大早的,孤一姑娘這兒開著小灶呢。”趙庭桉終于撕掉了他那層人皮面具,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
知冬盛粥的手一頓,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裝作驚訝,還是直接平靜地問安。也許是她扭曲的表情逗樂了趙庭桉,他擺了擺手道:“行了,你應該也知道孤的身份了,但是別說出去。”他調皮地沖知冬眨了眨眼。
知冬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這太子今日的心情怎么這么好?她整理了下表情,恭敬地行了一禮,“奴婢省得。”
趙庭桉見她一板一眼的,十分無趣,轉頭將視線落在了桌子上,雖然樣數不多,但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不介意孤來蹭飯吧?”
知冬看了一眼沈懷夕,見她沒反對,默默的加了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