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客氣了，我本名姓蔣，日后還望公公多加提攜。”

黃銘見沈懷夕是個識趣的人，滿意地點點頭。

“蔣掌司，陛下還等著你入宮謝旨呢。”

沈懷夕笑著應(yīng)下，跟在黃銘身后進了宮。這是她第二次受詔入宮。與第一次不同，她昂首挺胸地走在宮道上，冷眼打量著這座她無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宮城。

“掌司大人，請。”

沈懷夕從紛擾的思緒中掙出，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站在了勤政殿的門外。幼時沈淵常與趙子平在此處商討朝政，她就坐在地上玩。有時候趙子平還會把她抱在腿上，讓她跟著一起批閱奏折。如今再踏入這個殿中，沒有親人，只有君臣。沈懷夕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俯首叩謝君恩。

“起來吧。你能得此位須得好好感謝縣主，日后宮中大小宴會，就交給你了。“

趙子平的語氣還算溫和，沈懷夕壓下心中疑惑，再次叩首應(yīng)是。

一出殿門，春雨就候在了門口。

“娘娘聽說掌司入宮謝恩，特讓奴婢在此處等候，請掌司一敘。”

沈懷夕看了看黃銘，后者笑著點了點頭，沈懷夕才應(yīng)道：“娘娘盛情，請姑姑帶路。”

春雨走在前方，沈懷夕落后她半個身位。遠遠看著，兩人似乎不太熟，一路沉默。可實際上，剛離開黃銘的視線，沈懷夕就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事不是姑母促成的？”

“此事是秦相開的口，具體的小姐等下會跟小小姐您說的。”春雨沒有回頭，臉上帶著笑，根本看不出她在說話。

沈鈺屏退了左右，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向沈懷夕招手道：“過來坐。”

她將新鮮的水果、糕點都推到了沈懷夕面前，一臉慈愛。

“糕點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若是喜歡，就包一些帶回去。“

沈懷夕依言捻起一塊荷花酥，咬了一小口。在沈鈺期盼的眼神中，肯定地點了點頭。

受到鼓勵的沈鈺又拿出一大盒珠翠首飾，讓沈懷夕挑選。沈懷夕趕忙按住了她，提醒道：“要不我們還是先說正事吧，這些不急。”

沈鈺稍感失落，但轉(zhuǎn)念一想沈懷夕的性格就是如此，她也不能盼著兩人如以前一般親昵。

“你是不是想問這件事為何會跟秦家有關(guān)？”

沈懷夕點點頭。沈鈺合上妝奩，舀了一碗綠豆冰湯遞給沈懷夕，“喝點消消暑。”

沈懷夕內(nèi)心著急，見沈鈺不慌不忙的，只能象征性地嘗了一口。

“嘉儀縣主，也就是如今的秦晚棠是你的人吧？”

沈鈺猝不及防地開口令得沈懷夕剛?cè)肟诘木G豆湯嗆了一下，扶著桌沿猛咳起來。沈鈺輕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姑母，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懷夕雖然沒打算瞞著沈鈺，但也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不成想這些事情沈鈺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鈺縮回手，微微側(cè)頭回避著沈懷夕的視線，深吸了口氣，才有勇氣開口，”因為真正的秦晚棠在被歹人擄走那年就已經(jīng)死了。“

秦晚棠已死之事沈懷夕并不意外，因為在找人假扮之前她就已經(jīng)仔細搜尋過真正的秦晚棠的下落。但令她不安的是沈鈺的神情，她幾乎是顫抖著問道：“秦晚棠的死與您和父親有關(guān)系嗎？”

“不是的，不是，這件事我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沈鈺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她緊緊抓著沈懷夕的袖子，似乎害怕她起身離去。

沈懷夕相信沈鈺，他們不是會對小孩子痛下殺手的人。她輕輕拍了拍沈鈺的手，帶了一絲安撫的意味。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鈺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尷尬地放開手，嘆了口氣，看著遠方，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年我們與秦裴之往來甚密，在朝堂上的勢力愈加龐大。趙子平感到不安，所以擢陸知章為右相，希望他能與秦裴之分庭抗禮。可那陸知章不過是個鼠目寸光之徒，不堪大用。有我們在，他根本幫不了趙子平什么。于是他們便心生一計，綁走了秦晚棠。我和你父親、母親得知這一消息就立刻命人去救，可還是去晚了一步，那個孩子先天羸弱，這一嚇，犯了心疾，繞是你母親也回天乏術(shù)。但當時孩子已經(jīng)在我們手里，若是我們就這樣還給秦相，趙子平說不定會從中作梗，讓我們之間產(chǎn)生嫌隙。思前想后，我們瞞下了這件事。沒想到天道循環(huán)，你還了秦裴之一個女兒。“

沈懷夕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她覺得自己嗓子發(fā)緊，這個朝堂的暗潮遠比她以為的要洶涌得多。

“秦相，是不是知道是何人所為？”沈懷夕回想起秦裴之和陸知章這些年針鋒相對，對趙子平敷衍了事，產(chǎn)生了一些猜測。

沈鈺默不作聲地點點頭，須臾后嘆道：“他是聰明人，當年為了保住女兒，甚至第一時間就上書辭官。只是他的退讓并沒有換來秦晚棠活下來的機會。”

沈懷夕也沉默下來，隨著當年的真相慢慢揭開，她才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都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她想要報仇的心再一次動搖，但推翻趙子平的心卻更加堅定。

“那秦相又是如何說服趙子平的？這些年他已經(jīng)逐漸退出朝堂，此番突然插手，不會令趙子平生疑嗎？”

沈鈺放松下來，給沈懷夕剝了個橘子，“若是無緣無故提起當然會引人懷疑，但如今有個極好的由頭——趙庭朝出生。他不是喜歡這個兒子嗎，各類宴會定然少不了。這時候?qū)m中教坊司再出點岔子，水到渠成的事。至于嘉儀縣主，那日她正好在，而且她也是樂坊出生，就狀似無意地提了你一句。也好，省了我不少麻煩。”

沈懷夕大概明白了他們是如何給趙子平下的套，轉(zhuǎn)念一想，突然問道：“那趙子平這是準備給趙庭朝舉辦宮宴了？”

沈鈺唇角冷冷一勾，“他現(xiàn)在恨不得把那個孩子隨身抱著。”

這是在防誰她們心知肚明。沈懷夕抿了抿唇，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姑母，趙子平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