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夕回到軍營時青竹和菊澤正端著飯菜苦著臉站在門口。她早已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只是還穿著甲胄,他們二人見到她都十分驚訝。
“蔣掌司?!”
沈懷夕接過漆盤,淡聲道:“你們去謝將軍那兒幫忙吧,這里交給我。”
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離開了。
沈懷夕剛撩開簾帳,一個茶杯就摔碎在她腳尖前。
“孤說了誰都不準進來!”
她掃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趙庭桉,將食盤放到一旁。
“主將打了勝仗后絕食,殿下是高興得吃不下飯了嗎?”
明明是揶揄的話語,但配上沈懷夕冷冰冰的語氣,瞬間有了一絲火藥味。
趙庭桉僵硬地轉過頭,眼中閃過憤怒、嘲笑,最后全都化為了慶幸,他輕聲道:“對不起。”
沈懷夕端菜的手一僵,瞬間紅了眼眶。她默不作聲地將飯菜擺好,不算溫柔地將筷子塞到趙庭桉手上。
“那些事情都與你無關,我不需要你道歉。”
她起身欲走,趙庭桉拉住了她的手。
“為什么要來?”
“趙庭桉,這天下不是你趙家一家的。”
沈懷夕難得的沒有反抗,順從地蹲下來,看著趙庭桉的眼睛。
趙庭桉想他應該早就把她認出來的,除了沈懷夕,誰還能擁有這樣一雙眼睛呢,平靜且充滿力量,只消看一眼,便能讓人安心。
他突然將人摟進了懷里,沈懷夕嚇了一跳,用力推拒道:“放開。”
“我見過那個金統領,在兄長身邊。”
沈懷夕的動作驟然停住,感受到懷中人的情緒,趙庭桉勾起嘴角,帶了幾分自諷的味道:“你果然知道。”
沈懷夕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沉默地推開他的手。
“母后也知道是嗎?所以她才會將阿兄攔下來,所以你聽到主將是阿兄時才會這么驚訝。”
趙庭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泛白的指節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沈懷夕輕輕覆上他的手,想解釋,卻無言。
趙庭桉望向沈懷夕的眼里有困惑、不解,更多的是茫然、無措,”可是為何是阿兄?他為何要這樣做?為什么不是母后,不是你,偏偏是他?“
趙庭桉就像一頭受傷的小狼,伸出利爪想保護自己,但又不知該攻擊誰。
“那你將自己關在這大帳里,不吃不喝,又有何用?”
沈懷夕冷了臉色,但看到趙庭桉發紅的眼角時,又忍不住放柔了聲音。
“雖然這件事他瞞了你,但我相信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不是假的,他護你、視你為親弟不是假的。有些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趙庭桉將頭輕輕靠在沈懷夕與他相握的那只手上,合上了眼。
沈懷夕在心里嘆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
眼看著日頭西斜,沈懷夕實在是忍無可忍,她的手已經要失去知覺了。
“趙庭桉,起來,吃飯。”
她抽回手,不停地甩著,才好受一些。
趙庭桉原本還想裝可憐,但看到沈懷夕的神情,自覺地閉上了嘴,開始吃東西。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陸和成這支隊伍雖然被收編了,但是江南仍固若金湯,陸知章可沒有陸和成這么容易解決。”
沈懷夕站在沙盤前,看著一片平坦的江南水鄉,皺起了眉。
地勢平坦有利有弊,陸知章沒有天然屏障,他們一旦靠近也會立刻被發現。
“你跟謝將軍商量吧,他是你的人吧。”
趙庭桉心中還有氣,故意說道。
沈懷夕冷冷瞥了他一眼,隨手拿起擺在桌子上的劍鞘架在他脖子上,“好啊,我干脆殺了你,將這支軍隊改為沈家軍,調頭攻回上涼,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如何?然后我再慢慢收拾陸知章這個老東西。”
趙庭桉知道自己這是真的惹怒沈懷夕了,但此時道歉他又不樂意,倔強地抿著唇。
沈懷夕用劍鞘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正色道:“趙庭桉,現在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你身后有數萬百姓等著你守護,你的父親、母親、兄長、朋友,都需要你。不管這個軍營里有誰的人,知人善用,也是你的本事。”
趙庭桉不甘心地轉過頭,小聲道:“沒大沒小,我是你哥哥。”
沈懷夕斜睨了他一眼,反問道:“嘟囔什么呢?趕快吃完召集兩位副將過來,制定下一步計劃。”
趙庭桉狠狠咬了一口饅頭,“知道了,沈大小姐!”
見趙庭桉總算是恢復了生氣,沈懷夕低下頭,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先走了,城里還有事需要打點。”
她挑開簾帳那個,腳步突然頓住,回頭揚眉一笑,“還有,你從小就比我弱,跟年齡一點關系沒有。”
落日的余暉通過撩起的那一道縫隙灑在沈懷夕身上,比日光更美的,是她張揚的笑臉。以至于趙庭桉在百年之后,回首之時,仍能清晰的記起這一幕。
趙庭桉與謝偉、冉東陽一直討論戰術到深夜才歇下。青竹和菊澤都很好奇沈懷夕究竟是怎么勸說的,能讓趙庭桉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恢復如初。
“沈,蔣掌司回來了嗎?”
趙庭桉覺得沈懷夕的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連自己的身邊人都沒有告訴。
“掌司在城里歇下了,可能是怕突生事端。”
青竹雖然沒親眼見識過沈懷夕的武功,但單憑她一個女子敢單槍匹馬上戰場這一件事,就已經很令他佩服。
“明日,早起一些,去給蔣掌司送早膳。”
趙庭桉語速飛快地說道。
青竹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問道:“我嗎?”
“我跟你一起去。”
趙庭桉有些別扭地說道。
青竹還沒來得及繼續問,就被趙庭桉趕了出去。他疑惑地摸了摸腦袋。
沈懷夕的內力之前不知為何有所提升,知春回來幫她調理后,更是又精進了一步。但她經過一夜鏖戰,又勸了趙庭桉大半天,縱然是鐵打的人也早已精疲力盡。于是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中午。
她神清氣爽地睜開眼,就看到知夏和知春面色古怪地站在床邊,她伸了個懶腰,調理內息,感覺自己的身子骨又好了一些。
“你們站在這作甚?出什么事了?”
她翻身下床,不緊不慢地穿鞋。
知春一個箭步沖上去,將外裳披在了沈懷夕身上,壓低聲音說道:“太子在外間,已經等了快兩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