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峰!我...我...”,嚴冬驚慌失措地從電梯口朝王逾峰的方向徑直跑了過去,聲音里帶著哭腔。
“怎么了親愛的?”看到剛才嚴冬的樣子,王逾峰也有些慌了。
“我媽...出車禍重傷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昏迷呢...”,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嚴冬有些語無倫次,腿腳發(fā)軟,她緊緊抓住王逾峰的手臂努力讓自己站穩(wěn)。
“什么?!”
王逾峰異常的反應引得不遠處甜點柜臺前的高小圣也把頭甩向了這邊。
“知道了。你趕快去醫(yī)院!”王逾峰困惑地撓了撓頭皮,之后扶住嚴冬的肩膀道,“我馬上給樊星和戴宇打電話讓他們早點來接夜班,之后忙完了我立刻趕去醫(yī)院!乖,等著我。”
嚴冬的眼里泛著淚光,懇求一般地看著王逾峰,似乎在說“你不能陪我去嗎?”
“對不起親愛的現(xiàn)在人手不夠我一時半會兒走不開。”王逾峰有些為難,他急匆匆地看了一眼手表,之后朝著甜點柜臺的方向大喊道,“高小圣!”
高小圣來到二人面前,好像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樣,還沒等王逾峰跟他詳細解釋事情的經(jīng)過,便開口道,“我陪嚴副總過去吧。”
“嗯!拜托你了!”王逾峰點了下頭,之后用堅定的眼神看向嚴冬,“我一定盡快趕過去!”
嚴冬三下五除二地換了便裝之后和高小圣一起坐上出租車,火急火燎地趕往醫(yī)院。
剛開始兩人幾乎沒有任何對話。嚴冬一直看向車窗外,手也一直緊緊地攥住車門扶手,就像攥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高小圣心里想安慰嚴冬卻找不出任何合適的話。
“阿姨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因為我也是這么過來的。”“別緊張,一起為阿姨祈禱吧。”
他思考了很多種可能。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上述這些話無一例外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就是火上澆油。最終,他選擇保持沉默,什么也沒說,就這樣靜靜地陪在嚴冬身邊。
車開了一陣,或許是因為有高小圣在身邊,嚴冬比剛接到電話時稍微平靜了些。沉默許久的她終于開了口。
“你是對的。”
“嗯?”意識到嚴冬好像在和自己搭話,高小圣轉過頭看向她。
嚴冬默不作聲,眼睛仍凝視著窗外,右手從書包里緩緩地拿出一個信封塞給了坐在旁邊的高小圣。這是嚴亦真寫給她的那封信。
高小圣接過信,認真讀完之后把它還給嚴冬手中,他只說了一句,“別多想了。阿姨一定會等著你。”
下車后,嚴冬氣喘吁吁地一路跑到重癥監(jiān)護室門口,抹了一把汗,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發(fā)現(xiàn)一位護士便立刻上前攔住了她。
“護士!嚴亦真怎么樣了?”
白衣護士上下打量了渾身濕透的、劉海貼在額頭前的嚴冬,又瞥了一眼她身后不遠處的高小圣,“你們是嚴亦真的家屬嗎?”
“我...我是,她女兒。”嚴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哦...傷者腦后部受到了強烈撞擊,情況很不好,目前還在昏迷中。我們會盡力搶救,不過...”,護士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恐怕是兇多吉少了,做好心理準備吧。”
嚴冬忽然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出租車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此刻一下子跌入谷底。她再次想起給她寫的信,想到自己還沒有正式和嚴亦真道歉,用僅存的一點力氣再次叫住了護士。
“我可以進去看看我媽嗎?”
看到嚴冬絕望的樣子,護士糾結地咬了咬牙。這些年患者病危,在ICU外面哭天搶地,撒潑打滾鬧事兒的家屬多了去了,不過看嚴冬的樣子還算是冷靜,不像會破壞醫(yī)院秩序的人,便答應了探視要求。
“好吧。五分鐘啊。”
ICU內(nèi)。嚴冬換上醫(yī)護服隔著一定距離望著嚴亦真。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前幾天還渾身戾氣,和自己大吵一架甚至動手打了自己的嚴亦真此刻竟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戴著氧氣罩,頭部被醫(yī)用紗布包裹著,感覺不到一絲生氣。如果不是醫(yī)院打來的那通電話,她根本就認不出來眼前這位是自己的媽媽。
嚴冬心里五味雜陳,如果嚴亦真此刻能夠醒來,別說是吵架,就是打自己一頓她也愿意。然而此刻,媽媽生死未卜,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祈禱嚴亦真馬上醒來,之后親口對她說一聲“對不起”。不僅為了那天的事,更為了這些年一直以來對她的誤解。
幾分鐘后,嚴冬走出ICU,看到高小圣仍坐在走廊里,她有些意外。
“你還沒走嗎?”
“哦!”高小圣抬起頭,想問問嚴亦真的情況卻因為看到嚴冬失魂落魄的樣子把話咽了回去,“沒事,我明天休息。”
“不,我是說...”,嚴冬有些愧疚道,“我一個人可以。再說,你也沒有義務在這里陪我啊...”
“沒關系,至少等到王總來吧。要不然王總因為這事兒把我開除了,得不償失啊。”
“這...”,嚴冬被高小圣搞得哭笑不得,搞不懂他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好吧。那你也別干坐著,去吃飯吧。”
“你不也沒吃晚飯?我去買盒飯回來。”
“哎!”嚴冬叫住了剛起身的高小圣,“買你自己的就好。我不餓。”
結果高小圣還是給嚴冬捎了個面包回來,理由很簡單:守夜需要體力。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連“不眠之夜”客流量最少的時候嚴冬都不曾覺得兩個小時會如此漫長。她一直守在ICU外,時刻關注著往來醫(yī)生護士的一舉一動,就像一個隨時準備待命的士兵一樣。她終究緊張得除了白水,一口東西都沒吃下去。
這兩個多小時高小圣幾乎一直陪在嚴冬身邊。說實話,高小圣這樣的人嚴冬頭一次遇到。她對他來說只是普通同事、上司而已。可是他今天卻可以為她做到這地步,難道是因為高小圣和她有著類似的經(jīng)歷,同病相憐?
不會的。嚴冬忽然想起了賀鳴天的話,可能高小圣人如其名,本身就是個“圣人”,與男女私情無關,今天換作誰他都會同樣照做吧。嚴冬沒有再多慮。
漸漸地,黑夜如一塊厚重的幕布,緩緩降臨,將萬物全部收入其翼下。醫(yī)院走廊里的行人也所剩無幾,時間仿佛停滯。
嚴冬感到一陣困意襲來,即將閉上雙眼休息片刻時,ICU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打開,一位全副武裝的醫(yī)生徑直走了過來。
“嚴亦真家屬在嗎?”
“我是!”嚴冬觸電般噌一下子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醫(yī)生面前。
“患者醒了!”
“真的嗎?”嚴冬心里忽然燃起了希望,仿佛這幾個小時的等待終于有了回報。
“雖然仍有生命危險,不過...”,醫(yī)生皺了皺眉,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患者執(zhí)意要見自己女兒,你進去吧。”
生命危險?嚴冬心里咯噔一下,但此刻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先進去看媽媽要緊。
ICU內(nèi),嚴亦真雖然身體無法動彈,目光卻從嚴冬進門那一刻起始終緊隨著她。
嚴冬踉蹌地走到嚴亦真面前,顫抖著伸出雙手握住了嚴亦真的手--那只手是如此冰冷。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媽...”,嚴冬的聲音有些沙啞,余光注意到心電圖忽高忽低。
嚴亦真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只剩下一抹無奈和乞求的光芒。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嚴冬,好像在示意她有些話必須要交代。
嚴冬將耳朵湊到床頭處。
此刻的嚴亦真幾乎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但她卻像是在深淵邊緣掙扎一般,用盡了渾身的力量,在嚴冬耳邊低聲說出了五個字。
“為自己而活。”
嚴冬還沒來得及聽琢磨這句話的意義,下一秒便聽見一陣滴滴聲。轉頭的瞬間,心電圖的右側已經(jīng)由折線變成了一條直線,那只冰冷的手也從嚴冬的雙手中滑落...
與此同時病房外,王逾峰終于趕到。他焦急地左顧右盼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高小圣,還沒來得及問他嚴冬在哪里,便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那是嚴冬的聲音,如同靈魂被撕裂的響動。
“怎...怎么會呢...”,王逾峰像是被尖銳的刀子刺到一樣打了個寒顫。
比起他,高小圣的臉上除了掠過一絲哀傷,沒有過多的表情,顯得格外平靜。
幾分鐘后,嚴冬像是身體被掏空一般,踉踉蹌蹌地從ICU走了出來。緊隨其后的是被幾位醫(yī)生推著的,蓋上了白布的擔架...
“冬冬!”
王逾峰見狀一個箭步?jīng)_到了嚴冬面前,一把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嚴冬把頭埋在王逾峰的肩膀,身體一起一伏顫抖著,喉嚨里發(fā)出一串串哽咽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陣低沉的哭泣聲。
醫(yī)生宣判死亡時間的那一刻嚴冬才知道,嚴亦真的傷勢遠比想象中嚴重。她能夠頑強地撐到最后,并奇跡般地醒來,就是為了見自己一面說上那五個字。是自己的存在支撐媽媽走到了現(xiàn)在。然而還沒對媽媽正式說上一句“對不起”她卻已撒手人寰...
此刻她甚至無法用語言形容內(nèi)心的悲痛與絕望,只能任淚水不斷流淌。
王逾峰輕輕撫摸著嚴冬的頭發(fā),除了一遍遍地重復著“你還有我”,他想不到更好的安慰方式。
不遠處的高小圣看到這一幕,終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