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擼起袖子,跟著老者來到了一片還未開墾的田地。模仿他的舉動,我也脫掉了鞋子和襪子,赤腳踩在土地上。
“好舒服啊。”我和老者分享我的感受,很奇怪的是,我第一次,有了一種落地的真實感。土壤下陷,包裹住了我的腳丫。我可以感受到重力的作用,土壤在承受著我全身的重量。此刻,我仿佛是一棵樹,慢慢向下扎根,與泥土融為一體。
也是在此刻,我才意識到,之前來到這片未知的地方所發生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有一種虛無縹緲的錯覺感。
也許在我的內心深處,也曾覺得,這一切不過是一場離奇的夢而已。
“我很喜歡種地。這是我在這里最喜歡的事。你,能大概猜猜原因嗎?”
“我覺得,是因為,有一種落地的實感?”我回答道。
“當然有一部分原因和我的能力有關,但大體而言,確實是如此。嗯,落地感。確切地說,是這份感受,讓我與這片土地,有了連結?!?/p>
“連結?”
“在這里待久了,就會忘記,我們所處的,是一片什么樣的地方?!崩险邔z頭指向遠處。
山坡下,有一扇黑色的柵欄門。柵欄門外的景色模糊到,已經成為了一團白色。“你想看,應該是可以看得到的。門外,究竟是什么。”
我望向遠方,風托起了我,我的眼睛似乎跨越了那柵欄的阻隔。空洞的白色席卷了我,巨大的恐懼和虛無感呼嘯著穿過我的身體,要將我淹沒。
而回過神來時,一股力量將我拉回了正站在田地中的身體。周圍的綠色田地,教堂般的塔樓,山坡另一面的花圃,與那虛無的白色產生了鮮明的對比。仿佛這里的一切景物,才是真正活著的事物。仿佛那黑色的柵欄門,隔絕的,是生與死。
“那里是……”我哆哆嗦嗦地說著,嘴巴都快要蹦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
老者一臉平靜,“停滯的時間。”
“他,應該告訴過你,當時,你跨越了時間,來到了時宮九號?!彼戳丝催h方,就像是在看著窗邊尋常的風景。鋤頭依舊掄個不停。
“很多使者會忘記這一事實,他們失去與這一片避難所的連結,然后迷失。”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我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只好用勞作來試圖減輕剛才的窒息和壓抑感。一把一把,我用盡力氣揮舞著鋤頭。土地一塊一塊地裂開,松軟,倒塌。
“哈哈,你倒是,活在當下的人呢。所以,我覺得,你沒問題的。不要告訴他你來見過我,不然我提前告訴你這件事,他可是會生氣的?!?/p>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但是,我也只是,為了預防萬一啊。”老者語氣間的愜意隨性在最后一音落下時,減淡了許多。
他沒有再說話,尾音下墜,像是長長的嘆息。
“請問,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我問道。
“告訴你了,你也許很快就會忘的?!崩险邔⒚遍苡滞侠死?,“哦,對,你的能力是…”他嘟嘟囊囔,陷入了沉思,也就這幾面,他有了點老人健忘的模樣。
“沒準成?!彼康匾幌屡氖值?,“記住了,我叫小七?!?/p>
我在腦海中反復復述著這個奇怪的名字,這個,放在老人身上,無比反差的名字。風在耳畔呼嘯,我仿佛聽見了各種各樣的回聲,它們也在重復著,試圖捕捉這名字的輪廓。
景色在消失,老者繼續開始了勞作,風依稀攜來了他的絮語,“時間,過得真快呢?!?/p>
“有緣,我們會再見的?!?/p>
“記住我說的,建立聯系?!?/p>
“你……”
沒有聽清他最后說的話,我睜開了眼。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已經探入我的房間,宣告著新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