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剛好炒完菜從廚房出來,看到林蘭被悅悅扶著一瘸一拐的往沙發邊走,陽陽跟在后面也想幫忙,忙問:“這是怎么了?”
林蘭才上班二天就弄成了傷員回家,心里有有些不好意思的,倒底有幾分這就是自己鬧得去上班后的結果的羞腩。
“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她盡量云淡風輕的說。
“哎喲,這腳腫成這樣了,摔得不輕啊。”她看到兒媳婦受傷,擔心是真的。
“沒事,沒事,您不用擔心,我開了藥了。”婆媳最好的相處模式就是保持距離,客客氣氣相敬如賓。
正說著,劉劍開門進來,看到一家人都圍在沙發邊,心里默默升騰起一點滿足。
作為兒子,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家里和睦團結,一家老小都能團結在自己周圍,為了這點期望,他希望妻子如他一樣的,能夠對自己的父母保持尊重孝順,可是在以前的相處中林蘭偶爾有意無意露出的一些小毛刺讓他頭疼不已。
就這樣多好,他也可以在外面更專心的打拼事業。
看到兒子回來,婆婆一邊往廚房走,準備去端菜吃飯,一邊跟兒子說:“林蘭的腳受傷了,腫得像個雞蛋。”
劉劍聽到這話,放下手里的鑰匙,走到沙發邊,看了一眼林蘭的腳。
“這是怎么搞的?”
林蘭受傷的那會其實就特別想跟他打個電話,把心里的無助和害怕找個地方收藏起來,可是她也知道,即使是給他打電話,他也不可能馬上趕過來,還害得他白白擔心。
聽到他這么問,心里生出一點委屈。
“今天出去找客戶,回店里的時候,摔了。”
劉劍看到了茶幾上的藥,心里大約是知道了應該沒大礙,便站在旁邊問她,檢查了沒,有沒有傷到骨頭。
林蘭鼻子有點酸,郁郁的說,沒傷到骨頭,肌肉和韌帶有些拉傷,說要養著。
劉劍看兒子女兒都圍在林蘭身邊,又看到母親把飯菜都已經上桌,吩咐悅悅:“先吃飯,悅悅扶媽媽來吃飯。”
又似乎是覺得自己有點太淡然,對林蘭用稍微親昵一點的語氣:“怎么樣,能不能走啊,不能走我背你過去啊。”
林蘭沒有接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強撐著站起來,牽著女兒的手,又牽了兒子,母女三人往飯桌邊挪過去。
吃完飯,一直到睡覺了,胡店長都沒有音訊。
第二天早上,林蘭正躊躇著要不要去上班,可是念念昨天陪自己去醫院,也聽到了醫生說的要她休息兩周的話,她想,念念應該會把這個診斷結果告訴胡店長。
劉劍看她受傷,自己主動說晚點出發,先送悅悅去上學,又說讓悅悅晚上放學自己回家,等他送完孩子回來,看她摟著陽陽躺在床上,揭開被子看了一眼她的腳踝,告訴她,電動車有點接觸不良,他已經幫她修好了。
他總是這樣,在態度上總是一幅不冷不熱,總是一幅有點疏離的樣子,但是生活中,那些他隨手能做的小活,他卻總是又能及時的隨手就解決了。
像家里那些修水管,換燈泡,馬桶堵了,這些事從來都不需要她操心。
林蘭念著他的這些好,同樣也知道這些年家里買房買車這些大筆的開支都是他在操心,這些生活中實實在在的東西便抵沖掉了那些結婚十多年似乎依然疏離的難過。
她也想要一個貼心的人生伴侶,可是如果沒有這些,那么就只能接受同志般的并肩同行。
林蘭點點頭,劉劍在她的腳上輕輕的拍了下,又為她蓋上被,走出去了。
她在房里聽見婆婆叮囑自己兒子:路上開車慢點。
林蘭想了想還是起來了,腳踝依然是腫的,有點青紫慢慢的洇出來,很是有點疼。
她坐在沙發上給胡店長打電話,但是打了好久,沒人接聽。
也許,在開早會,不好接電話,林蘭錯開早會的時候,又繼續找過去。
還是沒人接。
隔了一小時,再打,還是沒人接。
這時候,林蘭就知道,這該是她不想接了。
這個胡店長的做法有點讓人匪夷所思,林蘭摔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工傷,她這是想不認賬么?
林蘭不愿意把人性想得這么陰暗。
下午的時候,林蘭杵著受傷的腳踝到了店里,一進門就看到了胡店長,對她的到來,她有些意外,卻有些強打精神的裝腔作勢。
“林蘭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在家休息嗎?”
“在家沒什么事,來店里看看。”
“昨天本來說去醫院的,后來來了一個團購的客戶,沒抽出時間。”她有些牽強的解釋。
“昨天我已經看過了,這是我墊付的費用單據,你看是先拿給你呢,還是倒時候治完了一次性報銷?”林蘭不知胡店長倒底是什么意思,便主動拋出來意。
她雖然現在是急需要一份工作,但是工作中爭取自己的正當權益是再正常不過的。
胡經理臉上有點尷尬,說讓林蘭到辦公室去,兩人細談。
林蘭跛著腳隨她上了電梯,達到三樓的辦公室。
剛剛在電梯里她看到了熊松,熊松沒敢看她,電梯門一開,就低著頭沖出去了。
林蘭不知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想到一會在辦公室就能解開謎團了,也不急著詢問。
胡店長一到了辦公室便情真意切的:“林蘭,你這傷得不要緊吧”她拉了她的手,猶如對姐妹般。
林蘭有點不習慣,還好,還好沒有傷到骨頭,這是萬幸。
胡店長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你這次受傷,真是沒有想到,這是意外,也不是我們造成的,你自己治一下,錢我私人補給你,你也別跟老板說,等你休息好了再來上班行嗎?”
林蘭有點傻了,這是哪跟哪?
她這是受的工傷,為什么醫療費用要店長自己墊付?而不是由店里承擔?而且她說等她好了再來上班是什么意思,她當然只能好了才能來上班,但是這休息期間的工資聽聲音她是不準備給了?
“胡店長,什么意思啊,你能不能說明白點?”林蘭想,要么就是自己在家生孩子帶孩子的這幾年使她跟這個社會脫節了,要么就是現在的就業環境已經壞得徹底了,企業可以遑顧勞動法到不給員工正常的勞動保障的地步,當然,可能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林蘭理解錯誤。
她很希望自己是因為一孕傻三年的孕激素導致的誤聽誤判。
但是事實是,她沒有理解錯誤,也沒有誤聽誤判。
胡店長說了半天,林蘭終于理解了她的意思,原來是熊總每個月給了她店里的經營利潤指標,如果一旦沒有達標完成,不僅她的工資要扣,而且,還因為她管理不當,導致店里人員受傷這件事一旦到了老板那里,老板會批評她。
所以一方面,她想讓林蘭不要聲張受傷的事,寧可醫藥費她個人出,也不想影響店里的利潤,當然,休息好了再來上班,休息期間當然也是沒有工資的,她一來就受傷,既不能為店里干活,還要白掏錢出去,這些都是成本。
她把帳算得那么細,自然希望林蘭能大事化小,息事寧人。
林蘭都被她氣笑了。
“胡店長,我知道你是一心為了店里,但是受傷得到醫治,還有因工受傷期間享受正常的福利保障是我應得的權利啊。”林蘭看出她的焦頭亂額,忍不住出言提醒她。
是,是,我知道你有這個權利,但是我們這個店看起來大,但是實際上就是一個照相館而已,當然比不上那些大的企業單位,也希望你能體諒一下我,再說,你剛來兩天,都還不算我們的正式員工,這受傷期間的工資,我可以不發呢。
林蘭是真的被氣笑了,她相信胡店長昨天應該是連夜咨詢了如何將她的,還有門店的損失降到最小方法,連她沒過試用期都拿出來了,但是很遺憾,她只了解了皮毛。
胡店長,勞動法規定,員工一入職哪怕在試用期也享受社保等勞動保障,我知道法律規定與實際多少有些出入,但是我工作期間因為工作受傷了,你不承認這是工傷,不想給你賠償,還不發工傷期間的工資,這種事情,我相信勞動監查大隊會一查一個準。
林蘭說完,看著胡店長明顯有點底氣不足的樣子,心里有些解氣,但是也有些悲哀。
胡店長年紀比她還大,如果不是為了保住這份工作,在老板面前盡量想為自己賺得一些面子,她原不必跟林蘭為這事撕破臉,畢竟兩天的合作還算愉快。
但是這種愉快的前提是不能碰上事,一旦碰上事了,又觸碰到他的利益了,關系的本質就顯現出來了。
“胡店長,這份工作,我也不打算做了,但是,你該給我的醫藥費,還有誤工費,營養費,一分都不能少,我也不多要,醫藥費就實報實銷,誤工費一天一百,醫生開的休息兩周,一共一千四百元,營養費這個沒底,本來你昨天去醫院看看,或者今天打個電話問下我的情況,我也無所謂的事情,但是這些都沒有,你還想讓我息事寧人,這個營養費多多少少意思一下,一天五十,總沒問題吧,總計二千一百元,而且我還要看看我的腳會不會留下后遺癥呢,如果沒事都好,如果有事,那我還得找店里繼續治療。”
林蘭說完有些解氣,沒想到這種得理不讓人的氣勢她也能拿捏得很好。
胡經理有點抖,她的本意是少付些錢,沒想到林蘭這么一算反而越算越多,上班兩天,加上醫藥費差不多算出了一個月的工資總額。
但是她還想掙扎一下:“那你去勞動局告啊!”
林蘭想,真是無知者無畏,不知者不罪。
“這筆錢,你賠定了,如果你不能賠,那我直接找熊總。”林蘭冷硬的說。
胡店長有點氣短,又打感情牌,大家都不容易不是,你看你也才來兩天,就出了這個事,我也不想這樣啊,但是老板對我的要求也挺高的。
總之就是我好難。
林蘭對于這份工作已經沒有什么再做下去的欲望了,雖然她的確是急需要一份工作來填補她虛弱的內心,更需要一份工作幫她在家里挺直腰桿,對于在這樣一個勞動關系完全不規范的草臺班子里茍延殘喘,試圖討口飯吃,她是斷斷做不到了。
難,誰不難呢?
你知道,我并沒有大張口,我這提的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你看是你來承擔呢,我還我直接找熊總報賬?
胡店長無法,她只是從一個攝影助理做起來了,沒有什么學歷,也沒有在正規的企業干過,只是因為老板生意做大了,而她又忠心追隨老板多年,所以算是老板把自己的親信放在了這個門店,幫他管理。
但是實際上她依然是那個可以談顧客,可以做實務的攝影助理。
她咬咬牙,同意了,然后轉了二千七百元給林蘭。
林蘭說了句謝謝,然后轉身離去。
重入職場的第一份工作就這樣丟了。
林蘭不知道這是自己火比較背呢,還是老天爺對她的厚愛,不是說,凡是老天讓你離開的人或事,那都是老天爺在幫你避險嗎?
晚上,林蘭終于還是沒忍住,跟劉劍說了這件事。
劉劍看了看林蘭,似是一幅果然不出我意料之外的神情。
你看,這么多年,你在工作中一直都做不出什么成績,現在又搞這一出,其實這都怪不了別人,就是因為你人品不好。
這句話,他說得理所當然,用一幅云淡風輕,蓋棺定論的語氣。
“我只是丟了一份工作,你有什么資格評價我的人品?”林蘭端了多日的人淡如菊,不計較長短的高姿態,不想為了一點家庭瑣事歇斯底理的心理建設全部破防,兩人大吵一架后,又一次進入了冷戰狀態。
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林蘭想,我為了遂你們全家的愿,生了二胎,放棄了工作,每天像個被趕死隊一樣的過生活,在你的眼里,我是工作做不出成績,我是人品有問題?
離婚的念頭又一次升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