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暉傍晚,晚霞飄浮在山崖上空,即將消失的夕陽盡情撒在世間。
崖下古樹遍野,枝繁葉茂,將地上的風光遮蓋的嚴實,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翠綠青蔥。
此時,一位女子在蜿蜒曲折的小徑上徐徐走來。
枯草被踩得“咔咔”作響,漫天的余暉灑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盡顯柔和。
晏長亭身材高挑,一身水藍色的道袍,左側領口繡著內門弟子特有的紅梅,腰間系著白色云紋綢帶,青絲被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子高高挽起,左手腕間帶著一條青玉珍珠手串,圓潤飽滿,色澤瑩亮。
她丹鳳眼中狹著秋波,唇色朱紅,頗有勾魂攝魄之態,只是渾身上下散發著的傲然氣質讓人疏離。
她走至崖邊,垂眼俯瞰著下面。
古樹高度有與懸崖持平之勢,翠綠層疊,雖有夕陽映照,但下面絲毫見不到光亮,本應是一片怡人的山林景色,晏長亭只覺得其中殺機四伏。
落天崖是九州大陸上三大兇崖之一,位于清滄派云水峰,崖下怪植惡獸蟄伏,藏著許多奇珍異寶,吸引不少修士前來,但大都無命而返。
清滄派雖明令禁止弟子入內,但并未設置結界。
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吹拂起她鬢邊的發絲,崖下古樹的枝葉絲毫未動,緊張之感蔓延在她心頭。
九州大陸,修者如云。
有人終其一生只能在練氣期徘徊,而有人幾年便可步入化神之境。
這便是天賦的差異。
兩年前晏長亭修煉時遇到瓶頸,始終無法突破金丹后期,邁入元嬰。
一期之隔,猶如萬山。
二十三歲金丹后期,放眼整個九州大陸乃是少之又少。
在旁人眼中是天賦異稟的年少天才,可身處于清滄派這樣的仙門大宗,天才多如潮水,若不前行,晏長亭遲早會淹沒在人群之中。
可她又怎甘屈居人下!
晏長亭曾無意間在藏書閣中看到過,落天崖下林中生長著一種靈草,名喚玄肉,色澤血紅,樣似蓮花,用它為引煉制的培嬰丹可使人洗髓脫骨,突破瓶頸。
但因其生長在兇獸盤踞之地,極難采摘。
晏長亭深呼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安,縱身一躍。
風在她耳邊嘶吼,枝丫參差不齊,橫斜生長,古樹的形態自上而下逐漸呈現在她眼前。
道袍不再翻飛,落葉蕭蕭而下,晏長亭站穩腳跟,警惕的注視著周圍。
甫一進入,她便感受到了這里的靈氣比外面的要濃郁百倍。
林子的光線幽暗,依稀能辨認出事物的影子。
晏長亭念了個訣,隱藏起自己的氣息,掏出羅盤小心翼翼的向前探索。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衣料與干草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樹枝上飛獸盤踞,巧妙的借著枝葉隱藏起來,視線死死的跟著晏長亭,蠢蠢欲動。
忽的,晏長亭感到腳尖觸碰到什么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地上赫然躺著一個骷髏頭,空洞的眼眶正對著自己。
她面色鎮定,繞過頭骨,更加謹慎的向前探索。
愈往前方,地上尸骨愈多。
晏長亭停下腳步,凝視著身邊的遍地殘骸,森寒之意爬上背脊。
這里一定有什么可怕的東西!
不安充斥著晏長亭的全身,正當她準備離開時,忽然聽見一陣朝她而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有什么物體在地上拖動。
逐漸離近的聲響讓晏長亭警鈴大作,飛也似得轉身逃離。
林子昏暗,晏長亭努力辨別著前方,毫無規則地跑動著,聲響離她越來越近。
兀的,她的右腿不知被何物纏繞住,巨大的拉扯力使她重重摔在地上,腰側磕碰到一塊堅硬的骨頭,痛得她悶哼一聲,身體微蜷,手指緊緊地抓住干草。
聲響越來越大,晏長亭咬牙,扭過身抬起小臂,手腕翻轉間一張符篆憑空夾在指腹中,口中咒術輕念,符篆沖向物體。
纂紋發出微弱的亮光,一接觸到物體,就化作熊熊烈火吞噬著它。
借著火光,晏長亭看清了纏住她的東西,那是一條藤蔓,但要比尋常藤蔓大上兩倍不止,通體暗紫,細小的紋路中還有綠色的血液在流動。
而藤蔓的那頭居然是一株巨大的紫色食人花!
它足有三個成年男子高,根莖從地下拔出,像腿一樣支撐它在地面上靈活行走,干莖生長著兩條長長的藤蔓,一條死死的纏繞著晏長亭的右腿,另一條在空中肆意舞動。
七片花瓣上長滿了駭人的獠牙,數十條長舌從中伸出,滴滴口水從舌尖流下,散發出一股惡臭,在火光的映襯中顯得更加可怖。
火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強烈的灼燒感迫使食人花松開了束縛住晏長亭的藤蔓,它不斷的怪異扭動,陰陰嘶吼著。
晏長亭趁機站起身來,又喚出幾張火符,滔天烈火蔓延在食人花全身,竟沒有波及周圍的事物。
食人花一聲怒吼,數十條長舌直直伸向上空,迅速延長著,隨著藤蔓連續猛烈地抽向晏長亭。
古樹粗壯茂密,晏長亭借著身材纖瘦,靈敏地躲閃到它們的背后,但食人花力量強大,將古樹生生甩斷,幾棵龐大的樹干轟然倒下,驚得飛獸“呼啦啦”四下逃竄。
落葉隨之飄落,與漫天的塵土混合在一起,將原本依稀可見的林子完全遮擋住。
食人花被風沙所迷,一時找不到晏長亭的蹤跡,只能在周圍毫無目標地揮動長舌和藤蔓。
林子的樹木陸續倒下,塵土不斷加大,食人花身上的火焰也漸漸熄滅。
晏長亭躲在一棵倒地的古樹之后,將一縷發絲纏繞在化形符上。
原本暗紫的食人花已變得焦黑,長舌四處勘探,它敏銳的嗅到一絲人的味道,口水不斷地流著,長舌和和藤蔓更加肆意地舞動,迫不及待地向晏長亭的位置靠近。
晏長亭聽著越來越近的動靜,靈力驅動著化形符向上飛起。
至半空,化形符變作與晏長亭一模一樣的人影。
食人花察覺氣味是從上空傳出來的,兩條藤蔓立即朝著“晏長亭”而去。
這邊,晏長亭趁著食人花的注意力分散,快速移動到它后方。
藤蔓剛一觸碰到“晏長亭”,“晏長亭”就化作虛影消失不見。
食人花驚愕在原地,霎時,一把閃爍著銀光的利劍從它身后飛來,凌冽的劍風將沙塵撕破。食人花來不及反應便被飛劍刺穿,應聲倒地,綠色的血液汩汩流出,腐蝕著這片土地。
它身后空中浮現出一個金色的光圈,其中纂紋麻密,范圍足有十尺,而方才的利劍便是從中飛出。
晏長亭眸中倒映著纂紋的光暈,姣好的面容并未染上一絲塵土,微微勾唇,顯得極為惑人。
光圈慢慢消失,林中又恢復了昏暗,晏長亭轉身欲走,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警惕的凝視著上面。
只見幾十只扁嘴紅眼的飛獸在食人花身邊盤旋了一會兒,對晏長亭似有忌憚,但見她不為所動,隨即飛速的沖向食人花。
碩大的尸體被飛獸團團包圍住,它們爭先恐后的撕扯著、蠶食著,強腐蝕性的血液也成了它們口中的“鮮美甘泉”。
不過一瞬間,飛獸們又重新飛回樹枝上潛伏起來,安靜無息,只有地上剩下的一堆殘骸,證實著它們的殘虐暴行。
晏長亭走至殘骸后方的不遠處,從地上拔出劍,用衣袖擦去泥污,口中念咒,將劍收了起來,轉身便離開了此處。
而她看不到,劍身上被食人花血液所腐蝕出的斑駁痕跡正在慢慢褪去……
黑暗籠罩,似乎永遠也不會退去,危險與機遇都藏匿其中,引誘著人探索。
越往林中深處走,靈力波動就越混亂,晏長亭攜帶的羅盤與天象符都失了效,沒有了它們的指引,晏長亭如同一只迷獸,不斷的磕絆,落入深藏的陷阱中。
她不知道時間的流逝是怎樣的,林中的危險還有多少,前路的搏殺與逃亡還要到何時,更不知道她所要跨越的“山”還有多高。
疲憊、疼痛、茫然與絕望侵據著晏長亭的意識,她盡可能的離遠剛剛搏斗過的地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找了快地方暫時休息,盤腿而坐依著樹干,戒備絲毫不減。
道袍殘破不堪,沾滿了血跡和泥污,讓人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左臂上的衣料與下面綻開的皮肉粘粘在一起,稍一動,疼痛就襲上來,
頭發臟亂,白玉簪子也染上了污漬,堪堪能束住發絲,額頭上的傷口緩緩流出鮮血,與臉頰上的灰塵交融,延至頸間衣領深處。
滑膩膩的觸感讓晏長亭渾身不自在,抬手順著額頭血漬流動的痕跡擦去,臟污的衣袖觸碰到傷口,疼的她皺眉。
取下簪子,頭發散開搭在肩頭,晏長亭輕撫去上面的污漬,強忍痛意用左手從右袖中掏出乾坤袋,將簪子放了進去,又拿出一些藥物。
傷口處不斷傳來的疼痛使左臂逐漸發麻,晏長亭咬緊牙關,猛的撕開衣料,將與皮肉粘在一起的衣料拽下,鮮血滲出,疼痛劇烈,陣陣灼燒感刺激著她的神經。
晏長亭額頭出了一層薄汗,昏暗遮掩,才顯不出臉上的蒼白,她右手拿一個藥瓶,用牙將木塞咬下,濃郁的藥味飄出,苦澀充斥著鼻息,藥粉從瓶中傾倒在傷口上。
晏長亭雖看不清傷口怎樣,但陣陣痛楚清晰的告訴她傷勢的嚴重。
干凈的紗布緊緊的包裹住傷口,晏長亭牙齒與右手并用打了個死結。
乾坤袋里的藥物已經不多,晏長亭用了一些治療其他較輕的傷口,從袋中摸索出一根發帶,右手將僵硬的左臂抬高,停頓了一會兒,隨后將散發高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