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難為水……
“犀兕,你可悔?”
“神生漫長,此一世,不足悔矣。”
她看向女魃,微微一笑。
女魃也釋然了。
是啊,神生漫長,本就無趣,能經此一戰,阻止蚩尤殘害百姓,也算是犀兕的一份造化。
犀兕乃自然孕育出的天神,今日與她一同應戰,神隕在雨師、風伯手下,待來日歸來,哪怕是數十萬載、百萬載,她也自會等她!
“阿青,我走后,你替我將言澈的元神歸位……他等了我一世,來日茫茫無期,我不想他再苦等了……”
犀兕一雙溫柔的杏眸輕輕合上,再未睜開。
神隕發生在一瞬間,只此一刻,極光漫天,而后化為天地間的每一縷光,從此與日月星辰同在。
她一生無淚,至神隕,言澈成了她唯一的遺言,成了她此生最后的牽掛。
“此生無悔,來世再見!”
犀兕元神已滅,她藏在自己元神最寶貴之處整整三千年的言澈此刻孤零零地飄在雨后的逐鹿城頭。
女魃小心得捧起犀兕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學著她的樣子,將言澈的元神封存在自己體內。
此一戰,不光犀兕神隕,女魃也神力嚴重受損,無法重歸神界,只得在戰后將言澈的元神托付給玄冥神君帶回。
這一世,言澈等了犀兕一世,而犀兕也將言澈刻進了她短暫的神生。
二十萬年后……
七月初七,人間的姑娘三五成聚,穿針乞巧,天上的鵲橋已布,只待織女梳洗打扮,與情人相會。
言澈仙君從玉瀾宮推門而出,看著腳下宛若銀河一般點綴了他琉璃地板的凡間燈火,再抬頭看了眼群鴉亂飛導致鳥屎鳥毛堆滿穹頂的悲慘景觀……
他微微嘆了口氣。
在這個普天同慶,無論人神都各自歡喜的美好日子里,只有他是如此的心若冰清,俗相不染!
可見他是要大成了——才怪!
“為什么!!!啊啊啊啊啊!”
言澈悲痛的呼喊驚恐了天上的喜鵲,嚇醒了不遠處月宮內醉酒的月神青,聽的月老咔嚓一哆嗦,一失手把剛牽好的紅線剪斷了!
月老嚇地又一哆嗦,定睛一看,這才松了口氣,“還好,這本就是給言澈牽的紅線……”
就是另一塊牌子上的墨字沒了蹤跡,難道是……
死了?
這下就不妙了,言澈仙君是馬上要飛升上神的,怎會還有段凡間的姻緣,還這么一剪沒,就死了?
月老只好跑去跟言澈如實相告。
言澈正愁于苦苦不能突破上仙境界,心煩意亂。月老的話就如同耳邊的鳥叫,他壓根沒走心。
“是不是你老眼昏花看錯了,本君哪來的什么凡間露水情緣?你看本君像是那種無聊到談情說愛的散仙嗎?”
月老賠笑道:“言澈仙君您閉關修煉了足足有萬年,怎么會是閑散神仙?不過確有其事啊!”
言澈:“凡間,凡間……”
月老見狀,以為言澈仙君想到了什么因緣,未成想言澈突然神清氣爽地站起身來,徑步走出玉瀾宮,消失不見了。
原來言澈突然想到自己因為仙資出眾,一路順利飛升,還從未下凡修煉過,如今飛升上神遇到阻礙,很有可能是此緣故!
他急忙找到北斗星君,要求速速下凡歷劫。
“我沒聽錯吧?言澈你要下凡?”
北斗星君與言澈仙君是舊相識,早知他淡如水的性子,如今這般急躁的模樣,真是見所未見!
而且,言澈是自然孕育出的神,從出生起就從未離開過天界——就他那樣,能下凡嗎?
言澈卻因急于突破這萬年未變的自身修為,此刻躊躇滿志。
“對,越快越好,什么退病劫,妄心劫,苦海劫……你快幫我挑一下,讓我早日下凡投胎,都歷練一遍!”
這……還挺狠!
北斗星君見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出言打擊,只好著手為他安排。
畢竟是舊相識,自然各種劫難沒少放。
其實不光沒少放,還加了不少猛料,生怕言澈在凡間過得舒坦了,連他即將飛升前的最后一世也編排的異常狗血!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只等那凡胎出世,你便可下凡歷劫了!雖說凡人壽命有限,耽擱不了你多少時日,可你這玉瀾宮成日沒人打掃,總不能留著滿宮的鳥糞在天界丟人現眼吧?”
言澈見在劫難逃,心中大石終于落下,滿口應承著要回去好好打掃宮宇。
可是當言澈真的回到玉瀾宮,這才發現不僅僅是這場“七夕贈禮”這么簡單。
要知道,為了清靜的閉關修煉,他早已趕走了滿宮的小仙,如今整個玉瀾宮上上下下早已蒙塵了萬年!
“言澈啊言澈,你不光修為萬年不得突破,就連你的仙宇也跟著你蒙塵萬年!”
言澈心中的不甘終究化為了打掃的毅力。
他用法術變幻出兩個“小人兒”不吃不喝里里外外打掃了三天三夜,這座仙宇才恢復了幾分原本的模樣。
這日北斗星君用仙法傳信而至,言是那要被托生的小郎君不日就要出世了。
言澈這才離了玉瀾宮,前去向眾仙友依依作別。
這些年言澈深居簡出,往日的三兩仙游或是身兼要職,忙于仙務,或是外出游歷,不知在四海八荒哪個角落了。
唯有四靈之一的玄冥神君現居北海內樂得清閑。
得知萬年未見的好友剛一出關就要下凡歷劫,玄冥大吃一驚。
“你閉關萬年,不光修為未漲分毫,腦子也銹住了不成?別的神仙萬歲前歷劫而歸,你如今幾歲?”
言澈一時無語,和好友重逢的喜悅瞬間沖淡了大半。
“北斗星君那小子看不起我也就罷了,怎么連你這個自我降生起就膩在一塊的至交都……罷了罷了,眼下我就要赴凡間歷劫了,不過想與你小聚一番,把酒言歡,你卻和那小子一起氣我!”
言澈自認是修煉了數萬載的自然之神,雖不及玄冥老道,身為四靈之首,但好歹也是天界如今神力最巔峰的上仙!
區區下凡應個小劫,彌補一下他仙履上的一點不足,怎么一個個都如此大驚小怪?
玄冥見言澈惱了,知道他年輕氣盛,雖然平時外表不冷不熱的,但最要面子,只得溫聲勸慰。
“你我按仙齡算是忘年之交,你自小便是我看著長大的,雖說我們是同輩,但畢竟我長你足足三十萬歲有余,難免情不自禁的為你操心一番……”
似是想要結束這尷尬的話題,玄冥順口往下問道:“你方才說是月老提點的你,他一個牽紅線的,平時忙都忙不過來,怎么想到剛出關的你的?”
言澈一口烈酒入喉,有些懊惱的開口:“那日之事不提也罷!就是月老突然親自登門,說是我的姻緣不小心被他給毀了,還貌似是個凡間女子,這不是說笑嗎?”
言澈擺擺手,似乎越想越覺得荒唐,“玄冥,你說我好好的一個上仙,怎會有凡間的風流債?”
玄冥這下瞬間有了興致。
堂堂玉瀾宮上仙,數萬年只知埋頭修煉,在天界乃至三界存在感低到幾乎為零,若不是其實力有目共睹,怕是早被天界眾仙給遺忘了!
這個言澈平時不光不親近女仙,連男仙都甚少交往,淡漠如水,還能憑空飛來桃花?
就算是個凡人,也是言澈這小子燒了高香吧!
這憨子還當個笑話講與他聽……
玄冥深感言澈無藥可救,可一想這小子馬上就要下凡了,紅塵里滾上一滾,他玄冥就不信,言澈托生的凡人之軀能守身如玉,不沾染任何女色!
“說不定是真的呢?”玄冥盯著言澈長相俊美的一張臉露出一抹壞笑,“你這不是要下凡了嗎?我看……你歷的啊,就是桃花劫!”
“你胡說什么啊!才幾杯啊,就醉成這樣!”
言澈又氣又羞憤,本來清冷如月的一張臉上紅霞飛暈,恨不得即刻甩袖離去,又覺得這樣太過扭捏,顯得他沒有氣度,只得硬著頭皮重新坐下,憋悶了半晌,突然來了靈感!
“本君不像某人,欠了一屁股桃花債!就算有桃花誤入本君星命,本君也不會因為一時之快,空誤了卿卿佳人!”
這下輪到玄冥語塞了。
確實,玄冥是有一段爛桃花債沒有善后,如今一想起,他還覺得自己愧對姑獲……
“不提了,不提了……喝!”
玄冥與言澈碰杯,將水晶杯盞中的瓊漿玉露一飲而盡,卻只覺得喉中苦澀異常,毫無醇香之感。
“你就強顏歡笑吧!”言澈小人得志,一時春風得意,想多飲幾杯,故又與玄冥碰杯數次。
“雖然本君不日歸來,但難得見玄冥神君失意一回,真情流露,自當盡興而歸!”
左右言澈即將下凡,醉與不醉,他不甚在乎。
而此刻苾澤仙境內,姑獲正把羽翼下從凡間帶回的嬰兒們一個個安置在銀蓮做的搖床中,哼著小調哄著孩子入睡。
這么多的孩子,都是人間的棄嬰,姑獲心生憐憫,將他們一一帶回仙境撫養,待他們長大后再消除他們在仙境的記憶送回凡間。
偶爾遇到有仙資的,她便將其留在仙境,教導法術,讓其修煉成仙。
而她這收養孩子的怪異舉動甚是為其他神仙所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