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秋的九月，細雨如絲，悠悠地滑過樹梢，滴落在地面的積水上，漾起層層漣漪，似是夢中泛起的水花，帶著一絲朦朧的詩意。

高一（3）班內一片喧鬧。余笙慵懶地倚在墻邊，目光落在同桌秋宛那潔凈如新的作業上，語氣散漫：“秋宛，作業借我抄下。”

秋宛正奮筆疾書地抄著答案，頭也不抬地回了句：“姐，后面有答案。”幾分鐘后，她才停下手中的筆，猛地抬頭，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余笙，“我沒聽錯吧？你居然也會補作業？”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余笙一臉無奈，翻了個白眼：“需要我幫你再掐狠點嗎？”

秋宛忙不迭地后退一步，雙手連擺：“NoNoNo，我的小命可金貴著呢。”

一旁的顏清看著這一幕，早已見怪不怪，輕笑著插嘴：“你們聽說了嗎？咱們班要來個轉校生，叫絮茵，聽說長得可漂亮了，剛進校園就一堆人找她要微信，那場面，可不亞于余笙你剛上高一時候的陣仗。”

“絮茵？能有我漂亮？”余笙嘴角微微上揚，半開玩笑地說著，身子向后一靠，隨意瞥了眼書后的答案，見密密麻麻一片，果斷放棄了補作業的念頭。

秋宛和顏清剛想吐槽她的自戀，可目光觸及她那張明艷動人的臉，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這顏值，還真讓人無法反駁。

余笙看著兩人那憋悶的表情，不禁輕笑出聲，轉身找了個后排的空位坐下。

清脆的上課鈴驟然響起，班主任老王悄無聲息地從后門走進教室。此時的余笙正沉浸在游戲中，激情開麥：“魯班上啊，滿血跑什么，對面就倆人怕什么！”她瘋狂地戳著手機屏幕，嘴里不停地抱怨著隊友。

秋宛眼尖，在老王進門的瞬間就發現了，連忙故意咳嗽起來，試圖提醒余笙。

余笙被這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不耐煩地懟道：“你喉嚨卡魚刺了？能不能別吵。”

秋宛看著老王越來越黑的臉，無奈地嘆了口氣：“節哀吧。”

“你胡說什么呢，我好著呢。”余笙一臉疑惑，終于放下了手機，可當她轉過頭，看到老王那陰沉的臉時，瞬間僵住了。

“噗嗤——”有同學實在憋不住，笑出了聲。

余笙這才反應過來，緩緩轉過頭，看清來人后，差點驚得從椅子上摔下來：“老王！”

“嗯，是我！驚喜不？作業寫了嗎，就敢在這玩手機。”老王似笑非笑地看著余笙，眼神里透著一絲嚴厲。

余笙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作業本，心里一陣煩悶，硬著頭皮道：“沒寫！”

“沒寫？一個女孩子，天天就知道玩手機，像什么樣子，出去站著！”老王毫不留情地沒收了她的手機，走上講臺。

余笙沒再多說什么，垂頭喪氣地往門外走去。

“同學們，新學期，新氣象。不管你們以前表現如何，過去的事我不再追究，但我希望大家在新的學期里，能夠奮發圖強，努力拼搏……”老王站在講臺上，開始了他的新學期訓話。

站在教室外的余笙聽到這些話，不屑地冷笑一聲，百無聊賴地在校園里閑逛起來。

秋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細密的雨絲打濕了校園里梧桐樹的枝葉。樹上的鳥巢被雨點打得搖搖欲墜，巢中的雛鳥也跟著晃動起來，最終沒能穩住，從巢中掉落。余笙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接住了雛鳥。

她找來一架老舊的梯子，小心翼翼地將雛鳥放回鳥巢中，又摘了些綠葉，輕輕搭在鳥巢上方為它遮雨。正當她準備下來時，梯子突然搖晃起來。

“糟了！”余笙心中一驚，拼命想要穩住梯子，可梯子卻晃得更厲害了。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下去的時候，梯子奇跡般地穩定住了。余笙疑惑地向下望去，正好對上了一個女生的目光。

那女生面容清秀，皮膚白皙如雪，眉眼間透著一股清冷的氣質，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在細雨的映襯下，更顯得空靈出塵。

不知為何，余笙看著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傻瓜，發什么呆呢，還不下來？”女生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淡淡的調侃。

余笙這才回過神來，匆匆從梯子上下來。等她站穩后，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被罵了，正想回嘴，卻發現那女生已經不見了蹤影。

經歷了這一番折騰，余笙也沒了閑逛的興致，慢悠悠地回到了教室。

“你還知道回來？讓你在外面站著，你又跑哪去了？”老王看到余笙，氣不打一處來，隨手將手中的粉筆朝她扔去。

余笙側身一閃，粉筆擦著她的衣角，掉落在地上。

“老師，新學期新氣象，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余笙嘴上說著關心的話，語氣里卻滿是調侃。

“你……你！好，算你厲害！給我回座位上去！”老王被氣得胸口起伏，手指著余笙，半晌才憋出這句話。

“好嘞！”余笙笑嘻嘻地應了一聲，走進教室。

剛走到座位旁，她就愣住了，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座位旁邊。走近一看，竟然是剛才幫她穩住梯子的女生。

余笙想都沒想，直接開口：“老王，我不想和她坐同桌。”

“你還挑上了？人家絮茵，全市第一的成績，都沒嫌棄你，你倒好，還嫌棄起人家來了？”老王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顯然又被余笙的話激怒了。

“全市第一？她來我們學校，圖什么啊？”余笙小聲嘀咕著，極不情愿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還不忘白了絮茵一眼。

“喂，新同桌。”余笙試圖和絮茵搭話，可絮茵頭也不抬，只顧著埋頭做手中的奧數題，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真沒禮貌。”余笙撇了撇嘴，不再理會她，趴在桌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后的校園彌漫著清新的氣息，仿佛時間都在此刻靜止。余笙將一只手撐在額前，另一只手無力地垂在桌邊，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余笙……余笙……”迷迷糊糊中，余笙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在呼喚她。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站在不遠處，正朝著她招手。

余笙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可她的身影卻始終有些模糊。

“笙笙，過來，到媽媽這兒來。”那女子的聲音溫柔而又熟悉，像一陣暖流，瞬間涌入余笙的心底。

“媽媽，你終于回來看我了？”余笙的眼眶瞬間紅了，她站起身，朝著那女子跑去，腳步有些踉蹌。

她拼命地向前跑著，生怕慢一步，那女子就會消失不見。也許是跑得太急，她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感覺渾身無力。

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子的身影越來越遠，周圍的景象也漸漸變得模糊。突然，一道強烈的白光閃過，余笙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女子，可她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再次醒來時，余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那是她曾經的家。她低頭看看自己，竟變成了兒時的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會在這里？”余笙滿心疑惑，緩緩走進客廳。客廳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破碎的酒杯和酒瓶，昏暗的光線讓整個房間顯得格外陰森。

余笙感到胸口一陣沉悶，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她繼續往前走，當看到母親渾身是血地跪在地上時，她的心臟猛地一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錢呢，藏哪了？趕緊交出來，不然老子今天弄死你！”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兇狠，他死死地掐著母親的脖子，眼神中透露出貪婪和殘忍。

母親泣不成聲，聲音顫抖：“真的沒錢了，一分都沒有了……剩下的那點錢是笙笙的學費，你不能拿走啊，求求你，別再賭了……”

“她一個丫頭片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男人惡狠狠地說著，手上的力氣又加大了幾分，“我再問你最后一遍，錢藏哪了？”

余笙看著眼前這殘忍的一幕，心口一陣劇痛，她沖過去，死死咬住了男人的手，大聲喊道：“你放開我媽，有本事沖我來，別欺負她！”

男人吃痛，松開了手，惱羞成怒地瞪著余笙：“你個小賤人，竟敢咬我，不想活了是吧！”說著，他揚起手，朝著余笙狠狠打去。

“余璟，別打孩子，她還小……”母親拼盡全力，用自己瘦弱的身體護住余笙，任由男人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余笙想要掙脫母親的懷抱，將母親護在身后，可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推開母親。她急得眼淚直流，不停地哭喊著。

母親輕輕撫摸著余笙的頭，聲音微弱卻堅定：“笙笙乖，別哭，聽媽媽的話，去外面躲著，別回來，媽媽一會兒就去找你……”說完，母親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余笙推出門外，然后關上了門，用自己的身體死死抵住。

“余笙，你給我滾回來！”男人見狀，更加憤怒，他用力地拉扯著門，卻因為母親的阻攔一時無法打開。氣急敗壞之下，他又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母親的臉上，“說，你是不是把錢給那個小畜生花了？”

母親被打得摔倒在地，聽到門外余笙的哭聲，她強忍著疼痛，艱難地說道：“笙笙，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媽媽愛你，去找警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沒了動靜。

“媽……你開門啊，別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余笙崩潰地大喊著，拼命地拍打著門，淚水決堤般涌出。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警笛聲響起。

“叔叔，我媽媽還在里面，她還沒出來！”余笙看到警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著說道。

“別怕，孩子，我們會救你媽媽的。”警察們迅速沖進房間，制服了男人。

與此同時，救護車也趕到了。醫生們立刻對母親進行搶救，可當他們看到母親那遍體鱗傷、面目全非的樣子時，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十分鐘過去了，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用再搶救了，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你們憑什么抓我？我教訓自己老婆，關你們什么事！”男人被警察押著，還在不停地叫嚷著。

“閉嘴，帶走！”警察不耐煩地喝道。

“這孩子怎么辦？她還這么小，以后可怎么辦啊？”一個警察看著余笙，滿臉的心疼。

余笙走進房間，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母親，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

“叔叔，你們一定能救我媽媽的，對不對？”余笙望著醫生，眼中還殘留著一絲希望。

“對不起，孩子，你的媽媽已經……”醫生看著余笙那稚嫩的臉龐，實在不忍心說出那殘酷的事實。

余笙慢慢地走到母親身邊，輕輕地撫摸著母親額前的碎發，淚水不停地滴落。

“我知道了，叔叔，我想再和媽媽待一會兒，可以嗎？”余笙抬起頭，滿是淚水的眼睛望著醫生，眼神中充滿了哀求。

雖然這不符合規定，但警察們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媽……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以后該怎么辦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余笙緊緊地依偎在母親的身旁，不停地抽泣著，身體微微顫抖。

“你們怎么能讓這么小的孩子和尸體待在一起？太不像話了！”一個警察走進房間，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斥責道。

“可是，那是她的媽媽啊……”另一個警察小聲地辯解著。

警察沉默了片刻，緩緩走到余笙身邊，輕聲說道：“孩子，你的媽媽要去天堂做仙女了，我們得帶她走了。”

余笙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母親的遺體交給了警察。她看著母親被抬出房間，直到最后，只等來了一盒冰冷的骨灰。

“要不，把這孩子送到孤兒院吧，她一個人也沒辦法生活。”一個警察提議道。

“也只能這樣了，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吧。”另一個警察無奈地嘆了口氣。

余笙聽著警察們的對話，抱緊了手中的骨灰盒，趁著他們不注意，悄悄地從窗戶逃走了。她逃離了這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也許只有這樣，她才能暫時逃避失去母親的痛苦。

那些曾經的辱罵聲，像噩夢一樣，不停地在她腦海中回蕩。

“你和你媽都是沒用的東西，活著浪費空氣。”

“你怎么不去死啊，死了就清凈了。”

“你就是個禍害，是你害死了你媽！”

“殺人犯的女兒，以后誰都不會喜歡你！”

“余笙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她沒有爸爸媽媽！”

破碎的畫面和刺耳的聲音，讓余笙感到無比的恐懼和無助。她蜷縮在角落里，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她為敵。她就像一只被困在黑暗中的小鳥，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光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我不是禍害，別傷害我媽媽，求求你們……”淚水順著余笙的臉頰滑落，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嘴里喃喃自語。

“媽……不要離開我……”余笙猛地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她環顧四周，教室里早已空無一人，只有她獨自一人坐在黃昏的余暉中。

“你怎么還在這兒？”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響起，余笙轉過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絮茵。

余笙迅速調整了一下情緒，強裝鎮定地說道：“關你什么事？”

絮茵看著余笙通紅的眼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一個袋子放在了她的桌子上，然后轉身離開了。

余笙看著眼前的袋子，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絮茵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打開袋子，發現里面裝著一個飯盒。

飯盒上還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吃點東西，別明天變成一具骷髏了。”

余笙皺了皺眉頭，將紙條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她揉了揉太陽穴，發了一會兒呆，目光又落回到飯盒上。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有些丟臉，可肚子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哼，餓死也不吃她的東西。”余笙嘴上倔強地說著，可眼睛卻一直盯著飯盒。

半分鐘后，她還是忍不住打開了飯盒，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別說，還挺香的。”余笙一邊吃著，一邊小聲嘀咕著。

幾分鐘后，飯盒已經空空如也。余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將飯盒塞進了書包里，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教室。

傍晚，余笙站在路邊等公交車，等了好久，車卻遲遲不來。無奈之下，她只好背著書包往家走去。大約半個小時后，一個狹小的小屋出現在眼前，這就是余笙的家，一個不足六平米的小房間。

她的積蓄不多，除了母親留給她的幾千塊錢，就是自己做兼職賺來的一點微薄收入，所以只能租得起這樣簡陋的房子。

“笙笙啊，今晚來奶奶家吃飯吧，奶奶做了你愛吃的菜。”鄰居楊奶奶看到余笙，慈愛地笑著，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楊奶奶在這里住了幾十年，對余笙的遭遇也略知一二，她心疼這個可憐的孩子，一直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孫女一樣對待。

“不了，楊奶奶，今晚我還得去做兼職呢。”余笙微笑著婉拒了楊奶奶，放下書包，轉身準備去咖啡廳。

“再忙也要記得吃飯啊，別餓壞了身子！”楊奶奶在她身后大聲叮囑著。

“知道了，奶奶，您放心吧！”余笙回頭揮了揮手，朝著咖啡廳的方向快步走去。

“唉，這孩子，太讓人心疼了。”楊奶奶看著余笙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滿是心疼和擔憂。

余笙也曾想過努力學習，提高自己的成績，考上一所好大學，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現實卻很殘酷，做兼職占據了她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她甚至沒有時間參加學校的晚自修。理科還行，她的思維能力強，解起題來得心應手，可文科便再無時間顧暇了。

11點，余笙終于結束了在咖啡廳的工作。她獨自走在漆黑的小巷里，腳步匆匆，心里有些害怕。曾經，每當夜晚來臨，她總是躲在母親的身后，緊緊地握著母親的手，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到一絲安全。

如今，她還是未習慣了一個人走在這條黑暗的小巷里，由其是今晚，她總覺得背后有一股寒意，好像有什么人在跟著她。她猛地回頭，卻什么也沒看到，心中不禁有些發慌，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嘿，小朋友，這么晚一個人回家啊，這可不太安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