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有靈,靈滅為鬼,鬼死化魅,魅游蕩于凡塵間,不入輪回,七情絕,六欲滅。食魅,可生血肉,愈萬疾,故世人趨之若鶩。
——《招魅記》
“魂來,魂來,思白發,暮長生;魂歸,魂歸,世間夢,皆虛妄。”,瘋女人目光呆滯地盯著懷中的破罐子,臉上掛著癡笑。
聽旁人說那破罐子里裝的是女人的兒子,因為心中生了不該有的貪念,被人活活給燒死了。
瘋女人對著千靈哭。
千靈卻對著瘋女人笑:“你可真慘,可你沒有我慘,我七歲就死了爹娘,五歲被親姨娘賣進了青樓,我進青樓第二年,魏軍攻進了南平城……”
瘋女人詫異地看著她,眼前女人貌似比她還瘋,說:“你在跟我比慘嗎?”
千靈笑了笑道:“你難道聽不出來嗎?我是在安慰你。”
“呸!”,瘋女人怒道:“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你好歹還活著,可我兒子被活生生給燒死了,連一塊尸骨也沒有剩下。”
千靈長嘆口氣道:“你連看我都未看,又怎么知道我還活著?”,她掀開褲腿,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瘋女人被嚇得連連后退:“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千靈捧腹大笑:“瞧,你被我嚇得連手里的罐子都扔了。”
頃刻間,散落一地的骨灰隨風飄散,見此瘋女人撲在地上號啕大哭,千靈蹲在她旁邊接著道:“你兒子是被燒死的,你可知我是怎么死的?我是被人一片一片剜下肉,活活給疼死的,那滋味可不比燒死好受。”
“你……”,瘋女人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她,千靈淡淡一笑,眉間似有一團化不開的悲傷道:“可惜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南平王年近半百得了一個小世子,傳聞這小世子出世時,眉間就有一點紅色胎記,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
南平王大喜,認為這是百年未有之吉兆,于是對小世子尤為寵愛,寵愛過了頭就成了溺愛,凡事過猶不及,在南平王的溺愛下,這小世子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绔。
平日里這小世子在南平城里,可謂是說一不二,快活自在。僅憑著南平王這三個字,除非他把天給捅出一個窟窿來,必能風光無限,榮華一生,可未成想他竟闖出那般大禍來。
他一把火燒了供奉皇族牌位的寺廟,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南平王舐犢情深,以王位和族中上下幾十口的性命換了小世子的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被剜了雙眼,割掉舌頭,挑斷腳筋,扔進了奴隸庫,那群奴隸本就對貴族心懷怨恨。他這個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小世子的下場可想而知,不會那么好過。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魄的世子不如狗。外加他又是個半死不活的瞎子,行動全靠兩只手撐在地上慢慢挪動,對他來說,被打被罵便是家常便飯。
可打也好,罵也罷,他就像是得了失魂癥,只剩下了一具軀殼。
他生的好看,但再好看的模樣,也受不了那非人的折磨,沒幾年的功夫,他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怪物。
陰雨綿綿,一連下了好幾天,雨好不容易停歇了,又刮起了大風。
就見那黏黏膩膩的青石板上,躺了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身體被隨意地裹在破麻布下面,只露出頭頂雜亂的頭發,許是許久未洗澡的緣故,全身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
結結實實的一腳踢在他的胸口:“豬奴兒,太陽都要曬屁股了,你怎么還在睡啊?”
豬奴人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看不見,只聽一道清脆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豬奴兒,你快起來,瞧我給你帶什么了,這可是我母妃親手做的桂花糕,我自己都沒有舍得吃。”
“臭烘烘的,可真惡心,表妹,這個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你跟我回王府,我給你看我父王從魏國帶回來的獅子狗,可好玩了。”
景小王爺用衣袖死死掩住口鼻,眼中難掩厭惡。
卿色莞爾一笑,一把推開少年道:“你懂什么?我這個小寵物可比那什么獅子狗好玩多了。”
景小王爺神情郁悶地說:“你既把他當成一個玩物,又為何對他這般好?連端妃娘娘親手做的桂花糕都給他吃?”
“那是因為他是世上最好的傾聽者。”,卿色一把捏住豬奴兒的下巴,將手里一整塊的桂花糕塞了進去,看著豬奴兒痛苦的表情,臉上一閃而過一抹殘忍的笑意。
“他既瞎又啞,不管怎么折磨,也發不出任何聲響。他不會哭不會笑,就算知道了我許多秘密,也不用擔心他會把秘密說出去,哈哈哈,我可太喜歡他了。”
一整塊桂花糕粘在豬奴兒的嗓子眼里,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他只能拼命的咳嗽,想把桂花糕吐出去。
“咽下去,不準吐出來。”
卿色神色一變,臉色笑意漸漸消失。
景小王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卿色,嚇得連忙拉住她的衣袖道:“表妹你忘了,這只臭豬他聽不見,我們還是回去玩獅子狗吧。
謝南安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現在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宛如一個廢物茍延殘喘的活在世上,任由他人欺凌。
他向來自傲,如今落得這般下場,連求死的權利都沒有。倒不如直接被喉嚨里這塊桂花糕給噎死,毫無尊嚴的死去,也好過像這樣毫無尊嚴的活著。
“你是想死嗎?”
謝南安身體一頓,神色迷茫想尋找聲音的來處,這個聲音他從未聽過,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我叫千靈,我來找你,是想和你做個交易。”
謝南安無法回應,聽聲音來人應該是個女人,他苦笑,心想這個女人大概和他一樣是個瞎子,找誰做交易不好,偏偏找他這么一個廢人?
千靈噗嗤一笑道:“我眼不瞎,我尋了你百年,你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也算是因果報應了。畢竟上一世的你負了許多人,欺了許多人,也殺了許多人,若那些冤魂看見你現在的模樣,想必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