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時,雁回時?醒醒,醒醒,就要輪到你上去測試神妙了!”
這聲音仿佛是隔著山巒傳過來的回聲,又好像是身處密林之中惶惶不知天日。她站在無盡的泥沼中央,被密不透風的泥漿捂住口鼻,束縛周身,她不斷揮舞雙臂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最終連最后的一點光明都被泥漿遮蔽,沼澤中腐爛的泥巴的腥臭味順著鼻腔灌注到肺中,呼吸成為了難得的奢侈。
忽然之間,身體被撼動,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向她,她整個人順著這股力量一舉被推出了泥沼。
哐當一聲,鋼制成的椅子與地面碰撞發出令整個班級都為之矚目的聲音。
一時間,班級里乖巧坐著、目含期待的同學,講臺上嚴肅、拉著嘴角的班主任都將目光注視到此。
李子璇尷尬地收回推出去的手,眼睛不知道該去看地上的人還是和怒目而視的班主任對視,喃喃道:“我、我也沒有使那么大的力吧。”
心中暗暗悲戚:壞了,讓這小子暗害了,我好不容易修出的清譽啊……
摔倒在地上的人宛若剛從母親肚中生出,渾身都是濕答答的,僅僅是這么一瞬,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相互擁擠著排出,澀痛了雙目,濕漉漉的衣裳緊貼在身,頭頂的風扇吱嘎作響,那一點點風沿著張開的汗孔直進,早已炎熱的六月仍然讓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徹骨的寒冷。
將將勘破蒙昧之密,她瞳孔呆滯,依著上輩子的本能將椅子扶起,一屁股坐下,雙臂垂直落在大腿兩旁。
李子璇皺了皺眉,頗有些擔心地盯著雁回時,小聲道:“你這是讓鬼上身了?”
這一聲簡直是天外來音,將她從羊水之中拉出,她驟然回神,眼中恢復了光彩,雙臂也有了力氣能夠抬的起來。
她扭頭看向李子璇,似笑非笑,回了一句:“無礙,我一切尚好。”
李子璇被她的笑驚悚得汗毛都豎了起來,僵硬地轉過頭去,不敢再開口說一句話。
一切的懵懂如潮水般褪去,清明滋養腦竅,她不敢置信地拿出桌洞中必備的小鏡子,望著鏡中陌生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摸上去:“今后…今后…我便是這雁回時了,燕江闕,燕江闕,世上再沒有你了。”
雁回時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青蔥手指劃過書桌上的課本,粗糙的手感讓她感到了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她真的成功了。
她真的從未來回來了!
臺上班主任的臉色越來越黑,隨著一個個同學上去,將手心抵住一個圓滾滾的置于蓮花座上的玉球,球中閃爍著光芒卻顯得暗淡沒有波瀾。
雁回時擦干凈掌心和脖頸上的汗珠,垂著眼瞼,細細回想原身的記憶。
大漠孤島,長煙落日,此乃未來的瀚海境,第一個被冠巍人打下來的土地,也是他們星球破滅的第一步。現在還遠不是未來那片荒蕪、了無生機的荒漠。
雁回時,曾經的燕江闕,來自比現在要遠的十年,到了燕江闕的年代,其實星災還未真正興起,再過五年那才是真正的末日景象。
一片片大陸被硬生生從他們的星球上打落,國家支離破碎,大街上滿是警笛鳴響,路燈歪垂,店鋪的門窗破碎,一步一尸,腐爛酸腐的氣味將世界腌入了味,漫天只有零星幾人還衣衫襤褸地立著,面無表情,淚早已流的一干二凈,麻木地走向必死的結局。
在其他星球的人紛紛隱姓埋名,拋棄自己的身份,燕江闕就是其中一人,她獨自從人潮中走過,其實可以就這樣放下,但她輾轉難眠,一團火始終滅不掉,澆不下。
尤其是三年后當曾經一手提拔起她的大將軍為守衛家國悍然赴死,被那群外鄉人高高掛起,懸掛在城墻上,始終不給一個痛快,每一個向他吐唾沫的人,每一個向他的肉體捅一刀的人都能獲得一沓通用貨幣時。
她的怒火終于燃燒到巔峰。
被她一直作為底牌的雁九,帶她飛過了時光,來到了現在,附身在雁回時的身上。
‘雁回時,抱歉了,但我不得不這么做。’她冷冷地在心中說,為一個因為她而無辜枉死的靈魂。
‘只是雁九不知道如何了?’雁回時唯一擔心的還是這個陪她從一個小人物,走到能夠獨當一面的伙伴。
雁回時閉上眼,在腦海中叫著:“雁九,雁九。”
毫無波瀾,以往早就嘎嘎的叫聲此刻寂靜的可怕。
雁回時眼底閃過一絲陰狠,‘還需要早點找到能夠治療神宮的藥物。’。
“雁回時,到你了。”班主任張敏喊道,聲音中不免透出失望。
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測出神妙,但是班里只剩下寥寥幾個學習成績堪憂的,要是一個神妙都沒有的話,她這次的績效可就一分都拿不到手了,這可是她好不容易從各路狠人手中搶到的高二班啊……
張敏不耐煩地敲著講臺,怎么看雁回時都是鼻子不是鼻子,耳朵不是耳朵,哪哪都不順眼。像雁回時這樣成績差的人,千個都沒有一人能夠擁有神妙。
雁回時施施然往講臺的方向走過去,神妙是緊緊與靈魂相聯系的天賜之物,她上輩子的神妙自然是跟著她一塊過來的。
雁回時沒有去管張敏那一臉的嫌棄樣,將手掌放在賜福寶玉上,任憑神宮中的神妙被賜福寶玉激蕩,在空靈的寶玉中央一團漆黑的風暴聚集,黑壓壓不見一絲光明,充斥住整個寶玉,將其染成濃重的墨色,好像是冬天極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
張敏嘴巴張開又合上,從寶玉中顯現出顏色開始,她的下巴都快掉了下來,手指不再敲著講臺,停留在木制桌板上,顫抖的手指,激動到肌肉開始瞤動。
現場一片嘩然,每一個人的目光都緊緊盯住這個寶玉或是臺上的雁回時。
“怎么可能?”
“怎么會?”
“她,雁回時?”
李子璇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沒有失態地叫出聲來,作為經常和雁回時一起墊底,互幫互助的同志,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的同桌,睡覺大王,居然有神妙!
這簡直和告訴她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沒有兩樣!
張敏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雁……雁回時,你先回去坐著,我一會帶你去見年級主任。”
張敏腳下發虛,讓雁回時下去后,撐著講臺才沒有讓自己摔倒,巨大的驚喜砸在她的頭上,看著雁回時都是眉清目秀,一臉慈祥地望著她,畢竟這可是行走的兩萬塊錢啊。
李子璇難以相信地戳了戳雁回時,手指微微發抖,小聲說:“人不可相貌啊,雁子,你這…你這居然有神妙!發達了可不要忘記我這個和你一條戰線出來的戰友啊!”對著雁回時擠眉弄眼一番。
雁回時無奈地笑了笑,言語中透著點冷淡:“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神妙,大概就是運氣好吧。”
李子璇覺得雁回時有點冷,但也只是覺得她有了神妙,和他們這群普通人不一樣了,悻悻地收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雁回時沒有管明里暗里這些探究的、羨慕的、嫉妒的目光,反而是想起了只有她知道的一幕。
剛才顯現在寶玉中的是她從燕江闕那里帶回來的神妙[靈燈],她上一世鍛煉過成千上萬次,定然不會認錯。
但是……雁回時頗有猶豫地挑了挑眉,只因為當時寶玉激蕩神妙的時候,除了[靈燈]還有神宮中的一點光暈不斷浮現、靠近,想要響應寶玉的呼喚。
雁回時清楚地知道這就是神妙的樣子,若不是這個光暈離得神宮中央夠遠,以它的體積絕對會早[靈燈]一步在寶玉上顯現,寶玉也就不會一片鴉黑了。
哪里來的神妙?
自己上一世可就只有[靈燈]這一個神妙啊!
雁回時從震驚到難以置信到懷疑,匆匆將掌心從寶玉上撤下來,才避免了這個神妙被寶玉顯現。
從未聽說過有人擁有兩個神妙,難道,難道……是原身的神妙?
可,原身的神宮應當隨著自己的到來已經湮滅了才對,難不成……
這個想法一出,雁回時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炸驚立了,一個陰森森的身影仿佛站在自己的身后,漠然地凝視著她。
這個想法如蛆附骨,雁回時無法避免自己不去想這個,她深吸了幾口氣,沉浸到神宮中去。
賜福寶玉點亮了雁回時的神宮,那片朦朧之地有了切實的空間,神妙就靜悄悄地居于其中,在這片廣袤的空間中一閃一閃。
雁回時是這個空間的神明,輕而易舉地掃視一寸寸、一處處,除了位于中心的[靈燈],就是一個安安靜靜、不想被發現的光暈在一個偏隅之處、神宮的極深盡頭。
雖然它蝸居在這樣一個地方,但周身的龐大光環還是彰顯了其神妙的寬宏。
如果原身有了這樣的神宮,前世怎么可能默默無聞?
雁回時…雁回時…自己真真沒有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