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次“白墮”的初場任務已經過去了許久。
當時并肩作戰的小隊隊長張馳在給易南書發送“任務待定”的訊息后就再沒有其它消息了,原因不是缺少任務的委派,而是“白墮”本人的后續報告和實力評估問題需要重新驗證。
易南書一方面沒有時間,隨著秋季到來,學校里的各種事情一擁而上,作為資深閑魚小透明的自己當然要快快完成避免多余的麻煩,尤其是那坑人的學分達標標準!
要想再用妖核來蒙混過關暫時是不可能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參加小組作業和活動。
另一方面就是擔心張馳說漏嘴,導致那些人找上門。
“真是在刀尖上行走……”
學校秋季儀式講座上,心緒翻涌的易南書撐著腦袋,盯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嘴里不時嘀咕出聲。
一旁快要睡著的呂倩鼻涕泡突然破裂,朝易南書眨巴眨巴朦朧的睡眼:“南書你在說什么呢……”
“沒什么?!?/p>
易南書正敷衍著看向呂倩,主席臺上講話的領導突然拔高了聲音:
“……關于本屆秋季實戰課的開啟儀式,我校屆時特請嘉賓到場烘熱,為各位潛力無限的同學們鼓舞斗志……”
頓時,座下的學生們哇聲一片:
“誒誒!你聽說了嗎?!鷹犬的那個新生代成員裴玥會來!”
“那個紅發帥哥?!啊啊啊!!我超粉他!”
“還有還有!深空之眼、燭煌、守夜人這些著名除妖協會都會派代表來我們學校!”
“……”
聽著場內嘰嘰喳喳的吵鬧聲,易南書是渾然沒有注意內容,心思還在想著怎么處理“白墮”的身份,突然被一個不經意間的名字打斷:
“……易弦?”
座位前面的兩個正聊的熱火朝天的女生聽到易南書清冷而極具注意的聲音,猛地回頭,十分熱情的湊了上來:
“就是燭煌的那個新生代帥哥易弦???同學你難道不知道?!哇,易家的名人誒??!25歲直接沖進除妖師排行榜第6啊——S級!”
易南書瞳孔驟縮。
“易家”、“易弦”?!
這兩個詞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易南書因瑣事而紛亂的思緒,直抵心臟最深處!
那里沉寂的命痕仿佛被喚醒的毒蛇,驟然爆發出尖銳的灼痛感,瘋狂地噬咬著她的神經!
“唔!”易南書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她猛地攥緊了撐在桌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講座廳內嘈雜的人聲、臺上領導慷慨激昂的陳詞、窗外明媚的秋光……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褪色、扭曲,只剩下那兩個字在腦海中轟鳴回蕩,帶著刻骨的冰冷和恨意!
“南書?!”
呂倩被易南書劇烈的反應嚇了一大跳,朦朧的睡意瞬間飛到了九霄云外。
她看著好友陡然慘白的臉和痛苦扭曲的表情,驚慌失措地抓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疼?要不要去醫務室?”
易南書死死咬著下唇,幾乎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
她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和命痕灼燒帶來的眩暈感。
不能在這里失控!絕對不能!
“沒……沒事……”她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可能……早上吃壞了……”她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僵硬扭曲,比哭還難看。
前排那兩個女生也被易南書的反應驚住了,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問:“同學……你沒事吧?你……難道認識易弦?”
認識?
易南書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窒息!
一股滔天的恨意混雜著冰冷的恐懼瞬間席卷全身。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兩個女生,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實質的寒意和……殺意?
那眼神太過駭人,嚇得兩個女生“啊”地一聲縮了回去,再也不敢多問。
易南書迅速低下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她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她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試圖用更強烈的痛楚來壓制心口命痕的灼燒和那股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黑暗情緒。
易家……易弦……
那個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家族!
那個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和力量,可以冷酷無情地犧牲掉她們母女的家族!
那個……將她母親害成如今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之一!
易弦!那個她名義上的“堂兄”!那個易家新生代最耀眼的天才!那個在母親被家族除名、靈力被強行剝奪甚至可能被下了某種惡毒封印時,站在高高在上的長老身邊,冷眼旁觀、甚至可能推波助瀾的幫兇!
他怎么會來?!
為什么偏偏是他?!
“南書,你真的沒事嗎?你的手好冰!”呂倩焦急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感覺到易南書的手冰冷刺骨,還在不停地顫抖,“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易南書深吸一口氣,強行將翻涌的情緒和命痕的躁動壓回深處。
她抬起頭,臉上已經強行恢復了幾分平靜,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中的駭人殺意已經隱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
“不用,老倩。”她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語調,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我沒事了。就是有點……反胃。講座快結束了,別動?!?/p>
呂倩看著易南書平靜得過分的臉,心里更加不安,但看她堅持,只能緊緊握著她的手,試圖傳遞一點溫暖。
講座臺上,領導還在繼續介紹著即將到來的嘉賓名單,當念到“燭煌小隊代表,S級除妖師,易弦”時,臺下爆發出比剛才裴玥出場時更加熱烈的掌聲和尖叫。
易弦的名字,代表的不僅僅是強大的實力,更是古老除妖世家易家的榮耀和地位。
易南書面無表情地聽著,仿佛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與自己毫無關系。
只有她緊握的、指節泛白的手,和心口命痕依舊殘留的、針扎般的刺痛,無聲地訴說著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微微側頭,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投向主席臺側后方嘉賓席的方向。那里光線稍暗,但她銳利的目光瞬間捕捉到了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姿態優雅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溫和而疏離的微笑。
他的面容英俊,輪廓深邃,帶著一種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和從容。
正是易弦!他似乎察覺到了易南書的注視,目光隨意地掃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易弦的眼神平靜無波,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那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疑惑,只是一而過。
易南書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難道認出自己了?!
不可能!她現在的樣子和當年離開易家時截然不同!而且她身上有句芒老頭給的某種遮掩氣息的術法……
就在易南書心神劇震之際,易弦的目光已經輕描淡寫地移開,仿佛剛才那短暫的交鋒從未發生。
他轉而和旁邊一位氣質溫潤、穿著素雅長衫的中年男子低聲交談起來——那人正是守夜人的隊長,“磐石”蘇臨淵。
“你在看什么?”蘇臨淵察覺到易弦一瞬間的詫異,投來疑惑的目光。
易弦只是笑了笑:“沒什么”
他似乎……在觀眾席的某處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氣?
而座下的易南書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后背已被冷汗浸濕。她低下頭,大口喘息著,試圖平復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
易弦那平靜的眼神比任何猙獰的威脅都更讓她感到恐懼!那是一種完全掌控局面、視她如螻蟻般的冷漠!他來Z大,絕不可能是巧合!
是為了母親?還是為了……她這個“易家”的“恥辱”和“變數”?!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易南書淹沒。
霍政諺的窺探、白硯的冰冷審視、張馳那邊的“待定”風險……這些麻煩在易弦這個名字面前,仿佛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易家……終于找上門了嗎?
講座在易南書度秒如年的煎熬中終于結束。
學生們興奮地議論著即將到來的實戰課和那些大人物,潮水般涌出禮堂。
“南書!南書!快走快走!”呂倩拉著還有些魂不守舍的易南書,興奮地指著人群前方,“我看到裴玥了!就在前面!啊啊啊紅頭發好帥!我們去要簽名好不好!”
易南書被呂倩拽著往前走,目光卻如同雷達般在人群中搜尋。
她看到了被熱情學生圍住的裴玥,那頭張揚的紅發如同火焰;看到了正與校領導交談的蘇臨淵,溫潤如玉;看到了遠處秦碩華傲慢的身影被深空之眼的其他成員簇擁著……
然后,她的視線再次捕捉到了那個噩夢般的身影——易弦。
他正被一群顯然是易家擁躉或試圖攀附的學生圍著,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世家公子的溫和微笑,耐心地回應著,目光卻有意無意地再次掃過易南書的方向。
易南書心頭一緊,猛地低下頭,拉著呂倩就想往人少的側門擠:“老倩,人太多了,我們走這邊……”
“哎呀,怕什么嘛!擠一擠就過去了!裴玥簽名??!”呂倩完全沉浸在見到偶像的興奮中,根本沒注意到易南書的異樣。
就在這時,一股清冽的、帶著淡淡寒意的氣息突然出現在易南書身側。
易南書身體一僵,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白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旁邊,冰冷的身影無形中隔開了部分擁擠的人群。
他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樣,淺金色的眸子淡淡地看著前方,仿佛只是恰好同路。
但他低沉冰冷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易南書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易弦……是你什么人?”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精準地鎖定了前方人群中心那個矜貴優雅的身影,也捕捉到了易南書剛才所有的失態和驚惶。
易南書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什么人都不是?!?/p>
她的回答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尖銳的防御。
她甚至不敢看白硯的眼睛,只是死死盯著腳下光滑的地板,仿佛要將那里燒出一個洞。
心臟還在因易弦的出現和命痕的灼痛而狂跳,白硯這平淡卻直指核心的問題,讓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所有偽裝,赤裸裸地暴露在危險之中。
“……”
白硯沒再說什么。
他沒有追問,也沒有質疑。
那淺金色的眸子依舊平靜無波,只是視線從易南書蒼白的臉上緩緩下移,落在了她因為用力攥緊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的手上。
那指尖的冰冷和毫無血色,比她虛弱的否認更清晰地昭示著她此刻承受的巨大壓力。
就在易南書以為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會持續下去,甚至做好了迎接他更冰冷審視的準備時——
一股熟悉的、清冽而溫和的靈力,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無聲息地再次縈繞上來。它極其輕柔地貼合著她心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因激烈情緒和恨意而依舊隱隱作痛的命痕核心。
易南書渾身一顫!
這一次的靈力,異常純粹,異常溫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包容和撫慰。它像最輕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命痕因恨意而扭曲躁動的力量回路,試圖將那尖銳的痛楚一點點熨平。
這感覺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
熟悉的是這靈力的本質——屬于白硯精純強大的木系靈力,帶著他特有的、清冽的草木氣息。
陌生的是這靈力傳遞出的情緒——不再是冰冷的責任或審視,而是一種……近乎笨拙的、無聲的關切?
易南書瞬間失了神。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撞進了白硯的目光里。
他依舊面無表情,俊美的側臉線條在禮堂出口略顯嘈雜的光影里顯得冷硬。
但他的眼神,那雙總是如同凍結琥珀般的淺金色眸子,此刻卻清晰地倒映著她茫然又脆弱的臉。
里面沒有她預想的質問、懷疑或者不耐,只有一種極深的、仿佛穿透了她所有逞強偽裝的……專注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