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祈寧向僅有的人影打了一聲招呼。

*

睜開眼的時候，周圍是個奇怪的空間，沒有邊界，沒有聲音，沒有物質，取而代之的是無處不在的虛無和不安感。祈寧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和往常一樣處理完學校老師的拖堂情況，然后回家，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異樣。自己要不就是憑空移動到了這個空間，要不就是失去了中間時段的記憶。或者說這是個夢也說不定，自己還沒做過夢呢。

無論往上還是往下，每個方向都是相似的景色，縹緲但無實體的星帶與光點沉默地浮動著。往前走也不能說是踩在實地上，畢竟現在的自己也不能說還具有真實的形體。雖然抬起手掌還是能看見它的存在就是了。

盲目地在四周走了一段時間，祈寧似乎聞見了什么氣味，抑或是聽見了什么聲音，一時間竟然難以說清。在原地駐足思考許久才明白過來，是有某種存在感在拉扯自己的感知。

溫暖香甜的氣味，茶壺里咕嚕咕嚕的聲響，閃亮悅動的小光點，都在指引著方向。但當祈寧想去看清那些光粒的時候，它們又像未曾出現過一般地消失了。

祈寧跟隨著那種存在感一直走著。但因為四周全然相近的景色，完全沒有辦法知道自己往哪個方向走了有多遠。

直到祈寧看見了一扇小門。

一扇亙古的，寂靜的門，像一塊烈士的碑。

它嵌在飄忽不定的虛幻的光帶里，是一件可以被觸摸到的物件。

祈寧停下腳步，有些遲疑地用指尖扣了扣門板，門板用木質的聲響予以回應。

回音會不會飄得很遠呢？

祈寧嘗試著用了點力氣，門就被毫不費勁地推開了。

門后邊果然和外面不是同一個空間，低頭就可以看見地面上鑲著一個很大的白盤。應該說是很壯觀莊嚴的白色螺旋。祈寧瞇起眼睛，看見很多東西被卷了進去，消失在螺旋的中心。哪怕是直接向下跳，中心那一點兒白點離自己的距離也肯定比自己這輩子走過的路還長。

那東西相當有壓迫感，似乎還散發著隱約的吸力。多少感到有些危險的祈寧很快便把目光移開。門后顯然不只有這么個白盤，有個看不清面目、穿著古服的人端坐在那兒，相當的不起眼——如果他沒出現在自己腳邊的話。

“你好。”祈寧向僅有的人影打了一聲招呼。

看不清面目的人影似乎也在看著自己，但并不發聲，也許是發不出聲音，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聽不見。

問題不大。祈寧學著人影的樣子在旁邊跪坐下來，顯得自己很乖巧。

祈寧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這里是哪里，自己為什么會到這里，那個大螺旋是什么。雖然不指望這個人影會回答，但自己問問題是一回事，別人回不回答是別人的事。

“我在等人。”人影突然出聲說道。是有些沙啞的男聲，聽上去確實是很久沒說過話的樣子。句子也是陌生的語言，但卻能讓人聽懂。這大概是某種意志的交流吧，祈寧覺得有些新奇。

在等我嗎？推開這扇門的人，第一個走到這里的人，這不都是自己嗎？祈寧沒有問出來，如果不是自己就有些尷尬了。

人影也沒有繼續說等人的話題，只是提出警示：“你不該出現在此處。”

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祈寧多少覺得有點委屈了。

“這里是什么地方呢？”

“因之濫觴，果之淵藪，因果輪回之所。

“離去吧，離去吧，不要回頭，也不要再來此地。因果一旦沾身，要剝除的又何止是一條性命……”

“那我要怎么離開這里呢？”

人影長身而起，抬起手臂，長袖里潑出金色的光芒。那些金光像煙霞一般散開，在祈寧身畔圍成一圈兒，很溫暖。

祈寧意識到這應該是能幫助自己的神通法術。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搞不明白，但離開這里才是正事。

“多謝神仙出手相……”

試圖說出些比較應景的感謝話，意外來的顯然更快——

祈寧只感覺一瞬間的天旋地轉，一些破碎聲，風聲，人的驚怒聲雜糅成一團，和著自己一起被高高拋起，那些云霞般的金光很快就被刮散，有什么東西似乎把自己當成搶劫到手的錢財，拽到手便瘋狂逃竄。

偷感太重了。雖然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有沒有胃，但真的有點想吐。

“……！……你沒有資格再困住祂……”

沒想到還能聽見那位神仙大哥跳腳的聲音，人家太好心，反倒是讓自己有點慚愧。

眼睛有點睜不開了，這下估計可能大概真的要完蛋了……這叫什么，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視野完全暗下去的前一秒，祈寧好像聽到有誰說了一句“抱歉”。

*

好耶，人還是活的。

祈寧睜開眼時，多少還是有些高興，但很快的，身上各處的疼痛又讓他笑不出來。

感覺像是被揍了幾拳又捅了幾刀。

這個世界爛完了啦。祈寧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他一向很討厭疼痛，尤其是身體上的。

祈寧躺在地上，眼睛費了好半天找到焦距，這才稍微看清了目之所及之處的情況。

是石壁。

山洞？我怎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被人尋仇？拋尸？腦中蹦出的疑問很快堆成了一面墻，祈寧感到有些不妙。

他嘗試適應了一下身體上的痛感，勉強撐起身來。他望向四周，出現在眼前的是大片的——

尸體，從腳旁到石室的盡頭，全是死不瞑目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