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開始30個小時漫長的綠皮火車。
和去的時候一樣買的硬座,車上背著背簍的,背著麻袋的,還有把活雞活鴨帶上車的,車廂里面烏煙瘴氣,但是,那個時候我的心情和車廂里面的環境一樣,所以,我也顧不上環境好壞了,趴在座位上睡覺,睡醒了,看看窗外,又繼續趴著睡一會,有的時候睡著了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下來,鄯的爸爸坐在前面一排,鄯閉著眼睛睡覺,我趴著迅速抹掉眼淚,裝作一切正常。
火車終于抵達西安火車站,中間有2個小時等候換乘到平涼的火車,在候車室里等候。幾天過后的北方溫度直線下降了,迅速向冬天邁進,候車室里的椅子也全是冰冰涼涼,坐上去很久都不能捂熱。
對面坐著一個漂亮的女孩,鄯主動和她聊起了天,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漂亮女孩看了看我,問鄯:“旁邊這個是你老婆嗎?”
鄯猶豫了半天回答了:“她是貴州的?!?/p>
并沒有直接肯定的回答漂亮女孩。
我嗖的一下站了起來,旁邊的漂亮女孩驚了一下,鄯一臉怒氣的看向我,我頭也沒回的往廁所走去。
在往平涼方向去的火車上,鄯一路上也沒有搭理我,7個小時的時間,我和鄯無事不說話,也不溝通。
平涼下了火車,又轉了班車到涇川縣城,又坐上往原上的班車,班車到口家已經下午4點,4點的天已經開始黑麻麻的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機響了,來電是我的舅舅,他在電話里里告訴我,我的小姨父在天水出事了,我小姨和往天水那邊趕去,問問我能不能去看看。掛掉電話,我跟鄯和鄯的爸爸說了,鄯的爸爸說去天水還有300公里,聽語氣不同意。我給我舅舅回了電話,聽得出來,我舅舅語氣里面的不開心。
當時我身上就一千塊錢,就夠來回車費,我也沒有經濟來源,這個錢花了我從哪里來錢呢?
這個事情就這樣擱下了。
走到家門口,看見奶奶拎著筐子在曬谷場拾柴火,我來了半個月,才知道奶奶有些神志不清,不能與人正常交流,奶奶也不愿與人多交流,只是一個人孤孤單單進進出出。
跟奶奶打招呼,她也會回答,要是再往下聊天,就不能繼續了。
進到屋里放下東西的時候,沒有看見姥姥。
“媽,我姥姥哩!”
“你姥姥回川里了,回去就上幾天,你就帶你姥姥去銀川看看你碎孃?!?/p>
“我碎孃咋了?!?/p>
“么咋,你舅帶你姥姥去轉轉?!?/p>
“我舅沒叫你一達去。”
“我兒,你看我能走動,出去游一趟回來家里牲口都餓跑了?!?/p>
鄯的媽媽從風箱前站了起來又說道:“炕還沒煨上,我得先去把炕煨上。”
“媽,我來去煨炕。”
“你弄不來,霞霞都還不會燒炕。”
鄯的媽媽說完,往廁所走去,拿著一個筐子出來往院子外面又走出去了。
我回到房間收拾東西,房間里面的炕冒出了一股煙子,過了一會又聽見炕里面咚咚咚的聲音。想起進屋的時候看見奶奶在曬谷場拾柴火的時候,應該是拿去給自己燒炕。
燒炕好像是西北女人的事,燒炕跟西北男人沒什么關系,我沒見過別人家的男人燒炕,前面的胖媽媽家,是成福嫂子和胖媽媽在燒炕。
那幾年,鄯的媽媽給我燒炕,這我真的記得,也不抹去,也不混為一談,也不會因為后來的事情就把燒炕的事情給否定了,好就是好,不會說成是壞,的確在這方面很好。
鄯要在家里待五天,才回昆山上班,準備帶我去縣城做第一次產檢。
早上下城里等班車的時候,鄯帶著我往口家的姑姑家里走去,鄯敲開大姑姑家里的大門,來開門的是大姑姑,過了一會小姑姑也從家里過來了。
在大姑姑家里坐著等班車。
“你們幾時走昆山去?!毙」脝栛?。
“過幾天就走,今帶這個到城里去檢查一下,沒啥問題我就放心回去上班了?!?/p>
“你不把媳婦帶上回昆山,家里人她都還不熟悉,你讓人就著不心慌?”大姑問鄯。
“我說了不算,家里人叫留下來。”
我坐在旁邊沒說一句話,也沒回答一句話,我沒錢,沒任何說走就走的資本,說什么都是一堆蒼白無力的癱患話。
兩位姑姑也沒再問這類的話,轉移了話題。
“在家里就下,也成,你給留些錢,讓媳婦在家里,想買點啥吃,手里有錢不心慌,人來到咱家里,就要好好對待?!毙」脤χ氛f道。
“我知道,給留了一千元?!?/p>
“這一千元是回貴州去,我媽給我們的一人一千元,我手里零零散散幾百塊是家里的親戚給我的?!蔽伊ⅠR開口講話了。
“一千元夠花?”大姑問鄯。
“家里能花多少,家里有吃的喝的,我現在身上沒多少錢。”
“你過去上班了,發了工資要給人往回打錢嘛,這一千元能花多久。”
大姑姑和小姑姑這一番話,讓鄯臉色開始變了,雖然他不敢對兩位姑姑發火,但是他會把情緒發泄在我身上,以前我在疾病中,總以為一切都是我的錯,15年后在回過頭來看一切的一切的時候,鄯也許就是特意找我來當出氣包。也是在后來學習了一些科學心理學知識,對品行障礙多多少少有一點基本的了解,這樣的人群他們是需要隨心所欲欺負的可以欺負的弱者來供他們滿足自己私憤。
班車來了,在離大姑姑家不遠處開始按喇叭。
我和鄯急忙跑出門口,坐上了班車。
這一次我才真正記下兩位姑姑的樣貌,記下大姑姑家的位置。小姑姑在婚禮前送菜回娘家,也回去給奶奶擦身子換洗衣服,給我帶了一雙布鞋,當時對小姑的印象要比對大姑姑深刻些,只是沒怎么多說話。
產檢的時候還是請彩虹姐陪著一起去。
彩虹姐帶著我和鄯去了婦幼保健院,排隊掛號抽血化驗一套流程下來,最后就是做B超,走進B超室,B超醫生站在窗口正叼著一支煙在吸,醫生用手示意了一下,等等在進去。我們在門口等了10分鐘左右,醫生在里面喊道:“可以進來檢查了。”
檢查完畢,醫生拿著檢查報告告訴我們,母親貧血加上營養不良導致胎兒發育緩慢,醫生開了一些補血的膠囊,又叮囑要回去多增加營養補充,多吃肉類,蛋類等食物。
從醫院出來,經過一家十字繡店,那個時候十字繡很火,火遍全國大街小巷,全國的婦女們,少女們都在熱火朝天的繡十字繡。
我走進十字繡店,彩虹姐也跟著進去。
“你看這個做啥哩!你能繡來?!臂氛驹诘觊T口一臉不耐煩的說道。
“你這話說的,你廣平姐夫粗手笨腳的都能繡來,她一個女子,還做不來針線活?!?/p>
“彩虹姐,我留在家里,想買一個打發時間。正好我娘家蓋新房,繡一幅送給娘家當做賀禮?!蹦莻€時候鄯對我任何需求置之不理的時候,我會求助旁人,也是我自己沒有底氣,沒有能力,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時的樣子,與現在不同,現在的我做任何重大決定都能夠自己做到游刃有余。
“能成嘛!這都合適著哩!”
“來來來,看看里面款式多著呢,聽你們說送給娘家人當喬遷之喜的賀禮,你看這一幅怎么樣。”老板從包裝盒子里拿出一本十字繡圖案制作說明書遞給我和彩虹姐看。老板繼續說道:“這大展鴻圖,看上去就是大氣,送娘家人絕對有面子,長一米八,寬度七十厘米,繡出來掛在客廳,絕對氣派,上面的圖案還是萬里長城。”
“這美得很,看著就是大氣。”彩虹姐翻看著制作說明書說道。
“老板這幅多少錢?”我看著老板小心的問道,老板可能也看出了我擔心價錢問題。
“原價兩百六,現在給你一百八,最低價了。”
“你媳婦一個人在家里,大大,媽媽又是老人,說話說不到一達,時間長了把人就得心慌的,沒有個打發時間的事做做,日子一天天,怎么過。”
“買買買,老板多少錢?!?/p>
“最低價了,一百八?!?/p>
“一百六,我就拿走了?!?/p>
“行行行,小伙子給你給你,哎呀!我都虧錢賣給你,一分不賺。”
十字繡繡到一半,我爸媽的房子已經落成了??粗掷C很簡單,換線換來換去很麻煩,后來肚子慢慢大起來,坐在地上繡,腳凍得坐不住,坐在炕上繡把肚子壓著很難受,繡的時間少了,一晃就是三年,后來在去成都去找鄯的時候,在成都弄丟了。
回到家的時候鄯的媽媽問鄯:“產檢怎么個說法?!?/p>
“醫生說,這個貧血營養不良,導致娃娃發育緩慢?!臂吩趶N房里放下城里買回來的東西說道。
“醫院再沒說個啥?”鄯的媽媽坐到風箱前拉著風箱問道。
“醫生給檢查的時候,煙病犯了,還在B超室里先把抽煙美了,才叫我們進去檢查,進去煙味大的,我就想投訴來著,等半個小時B超單子出來的時候,說營養不良要增加營養?!?/p>
“快對了,你去投訴能有個什么用,人家是醫生。什么增加營養,我們那半會就是吃家里這些菜,你看你和你大哥都長得壯得很,也沒有啥毛病,醫生他懂個啥。”鄯的媽媽說著這番話,臉上盡顯不削。
我站在廚房里聽到這話渾身不自在,回到房間里去了,后來說什么我也沒聽見了。
幾天里,天空不斷地下著小雨,外面的路上濕噠噠的,走出去鞋子上一腳的泥巴,小姑姑給一雙布鞋在家天天穿,結婚的時候鄯的媽媽做的一雙大紅色布鞋一直放在柜子里,舍不得穿。其他的鞋子留著上街出門穿,外面都是泥巴,鞋子弄臟了,還要打水來洗,水在這個家里不能隨心所欲的用,只好待在家里,待在房間里。
鄯在家里的四天不是在上房陪媽媽,就是跑到村子里陪別人,從來沒有坐下來陪陪我,以前我不能理解,后來他親口告訴我我排在最后可有可無的位置,他的為所欲為,就不難理解了,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很晚了,有的時候我都睡著了。
好在買了手機,我可以用QQ給肖和鳳發信息聊天打發一下時間,繡十字繡打發時間。
鄯回昆山的班車是下午三點,早上一早起來收拾好東西,準備坐中午的12點的班車下縣城去。
現在的我,還是要句句實話來描述出當時的心情。那天,我的心情非常的低落,感覺像身體被抽空了一樣,鄯從上海到昆山那段時間對我的確不好,當時已經結婚了,就一些最基本的要求,只要不太過分。我還能忍,也還能放下過去的種種,我也是愿意去跟他同甘共苦,也期待著將來有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小家。他去昆山,我很舍不得,只是我把心中的感情壓在心里,沒有表現出來,看著鄯要出門開心的樣子,我就更不愿表現出來一點心中不舍的心情。
鄯進房間里來拿包的時候,我站在炕邊,低著頭,眼淚早就在眼眶里打轉,鄯對著我說道:“哎!我下縣城坐車了,你在家照顧好自己?!?/p>
當時我眼淚嘩的一下掉出來了。
“你咋哭了,來抱一下吧!”
“記得給我來電話?!?/p>
短暫的擁抱,鄯開門出去了,我不敢跟著出去,我怕我忍不住在外面流眼淚。我害怕被鄯的父母看見,也不愿被村莊里路過的人看見,我只是在房間里坐著默默地流眼淚。
我的付出,鄯看不見,鄯做的一點好,我都把他的那些好無限放大,自我安慰,支撐著我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希望。
鄯出門第一天,我開始用手機QQ記日記,鄯也有QQ,他的QQ是我在上海的時候幫他申請的,我寫QQ日記也是給他看的,但是在我寫QQ日記的時候,他從始至終沒進過我的QQ空間。前幾年到最近,我的QQ空間他每天都來,他還是用當年我給他申請的QQ號,所以這個QQ號我記得。隔天會來,有的時候連續幾天進來,有的時候是凌晨,有的時候是下午,時間不固定。是的,我特意打開了空間,以前我的空間一直是關閉的,被擋訪客里面經常有提示,就是他和他現在的第三個女人,索性我就打開。過去有寫給他的他不在意,可能還會嘲笑我。如今一切都與他無關的,他倒瀏覽個遍,我就裝作沒看見,也相當于一個陌生人進來瀏覽。
當年,我把每一天家里發生的事情都記錄在QQ空間里面,每一條日記都會寫上一句“我在家想你。”
日記寫了整整60天,我的心也始終是從西北飛往昆山來回的往返,有的時候我還會站在屋子后面的麥子地里看著遠方,就這樣每天這么盼著,盼著鄯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從后面抱住我,跟我說一句:“我回來了!”就像我在QQ空間日記里記下的場景一樣,幻想出來的畫面一樣。
那個時候的我,就是那么一個容易被滿足的人,也容易自我感動的人,也常常愛幻想的人。
日記也在他第一次動手打我的時候,我連夜全部刪除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對鄯一點幻想都沒有了,繼續走下去,就是為了孩子。
鄯回到昆山,先給給父母打了電話,我也在廚房坐著吃飯,鄯在電話對他的爸爸說把電話給我接,當著鄯爸媽的面,我只是回答“嗯,哦。知道了。”一句話都不想當著鄯的爸媽面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