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里的嫂子們嬸嬸們,寒冬時節地里也沒什么農活,就會在太陽下曬著太陽納鞋底繡鞋墊子,很是羨慕嫂子們的手藝,她們把圖案繡在鞋墊子上,是那樣的精致,又栩栩如生,我也萌生了繡一雙鞋墊的想法。
“媽媽,媽媽,在家嗎?啊是在家?”喊聲和大門打開的響聲一起傳遍每一間房間。
“媽,是誰呢?”
“聽聲音像是你鎖梅嫂子。”
鄯的媽媽連忙答應:“在哩!在哩!在廚房里,他嫂子快進來。”
“我頂針不知道丟那達了嘛,尋不著了,來看你有多的沒有?”
“誰是鎖梅嫂子?”
“前面老窯洞你鎖梅嫂子,洪洪娃他媽。”
鎖梅嫂子說著話進到廚房,站在門口,這時奶奶從房里出來進廚房倒開水,鎖梅嫂子往里面站了站。
“在做饃饃哩!”
“家里饃饃吃光了,今做些子。我把手里這個饃饃團畢了,到上房去尋尋,還是他們結婚的時候納鞋底用來的。”
鄯的媽媽放下手里的做好的生饃饃,手在圍裙上來回擦了擦,往上房走去,奶奶正好端著開水出門,鄯媽媽剛剛笑著的臉立馬陰沉下來,用眼神斜視了一下奶奶,坐在風箱前拉風箱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像吸了一股子冷氣,正當我要走神的時候,鎖梅嫂子與我說話了。
“我還不知道你叫個啥名字,你不言傳,也不愛串門子,我也不太敢問。”
鎖梅嫂子往里面走了幾步。
我連忙站了起來。
“嫂子,坐,你就叫我小云。”
“哎!我不坐了,洪洪娃的女子跟著跑得叫喚得,尋上頂針,我得回去。”
“嫂子,你要做啥,做鞋子嗎?”
“這冬天了,地里沒啥活做,做些鞋墊子,碎女子要是臘月里訂婚,好給人婆家當個見面禮物。”
我正要回話,鄯的媽媽從上上房回來了。
“他嫂子,你看這能行。”鄯的媽媽把頂針遞給鎖梅嫂子。
“能成,能成,今口家有集里,把飯吃了,上口家集上看看買上一個,能買著就把這還你,買不著,等空了到城里買上一個。”
“拿上用對了,我這半會又用不上。”
“奶,奶你在那達哩!”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院子外面跟著跑步聲一起傳了進來。
“我在你新奶奶家里,你咋跟來了。”
小女孩就是我和鄯第一次去口家集上經過窯洞院子里看到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開襠褲,鼻涕掛在一張大花臉上,走到廚房門口,就止步了,用手扶著門框,伸出半個腦袋看著里面,也不說話了。
“洪洪娃打工回來了,鳳娟打工回來了。”鄯的媽媽對著小女孩逗著玩說道。
“快對了,媽媽,再不把娃逗得叫喚得,哄不住,她媽出門打工一年了都沒給娃來個電話,前幾天還是她姥姥來看了看娃。”
“她媽過年要回來?”
“不知道嘛!也不給家里來電話。洪洪娃忙著掙錢修房,舍不得錢,怕是不回來。”
“小朋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走過去準備拉洪洪娃的女兒進屋,洪洪娃的女兒掉頭就跑。
“你跑得做啥,這你是新奶奶。”鎖梅嫂子連忙站在到門口去叫孩子,小女孩已經跑出了院子。
“他媽媽,我先回去了,買新的來了,給你還回來。”
“你拿著用,我一時半會還用不上。”
“嫂子你要去集上,我跟你一起去。”
“能成,飯吃畢了,我來叫你。”
“媽,你去?”
“我不去,你看口家有賣豆腐沒有,買上些豆腐回來。”
出門往口家集上去的時候,前面的成福嫂子也正好出門去集上,我們妯娌三人一路聊著天,往集上走去。
“你們妯娌三人感情還好著哩!還能一道趕集。”
半路上遇見一位老奶奶,忘記是誰了。
“奶,你還能片來我們是妯娌哦?”鎖梅嫂子笑著問老奶奶。
“我咋片不來,褔學家辦婚禮的時候我在哩!這媳婦子我能記著嘛,我這老婆子還沒老糊涂。”
“奶這記性好著哩!”
“我先走了,不耽誤你們趕集。”
老奶奶往去崖窯的方向走去,我們繼續往口家集上走。
買好了豆腐,在集上跟著鎖梅嫂子也買了做鞋墊的布和繡線、頂針、繡花針。
天氣好的時候,鎖梅嫂子、成福嫂子、彩霞姐、鄯的媽媽我們一起坐在院子里做鞋墊,在他們共同的指導下,我做出一雙不完美的鞋墊。
“你這鞋墊一看就不是你自己的尺碼?”鎖梅嫂子打趣的問道。
“嫂子,你做的也不是你自己的尺碼呀!”
“你這是給我兄弟做的?我兄弟出門打工了,你可是想他了?”
“哎!他嫂子,人都在哩!這話把人問得。”
院子里頓時笑成一片。
“媽媽,你沒年輕過?”鎖梅嫂子問鄯的媽媽。
“他嫂子,你這話把人問住了嘛。”鄯的媽媽黑黑的臉上開始透著紅色了。
“洪洪娃還是碎娃娃的時候,家里缺錢,我到西安打了工,我想得沒辦法,就回來了,就一老再沒出去過。”
“嫂子你還出去過打工?”
鎖梅嫂子打開了話匣子,猶如濤濤江水,講得眉飛色舞,我們聽得津津有味,院子里時不時響起哈哈大笑聲,成福嫂子不太愛說話,笑起來的時候就比較含蓄。鎖梅嫂子的性格很開朗,人也靈巧,要是生在城市有機會念書的話,一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好幾次我都想問鎖梅嫂子彩兒的事,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下去了,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在這個家里,我不能明目張膽的與周圍人交朋友。
因為有好幾次從成福嫂子家里出來的時候,鄯的爸爸看我的臉色就帶著灰色。
鄯的媽媽有的時候到下午六點都還沒安排做飯,一直在老窯洞里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也做不來手搟面條,每次我要去動手做的時候,鄯的媽媽就把我制止了,都沒有給我學習的機會,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主動去做飯了。有的時候鄯的媽媽在鍋里用油煎幾塊饃饃,放在鍋里,交代我餓了讓我自己拿著吃,可是天天吃油炕饃饃干巴巴的也吃不下。我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把電飯鍋里剩下的米飯盛在碗里,切了一些白菜絲、胡蘿卜絲、又跑到曬谷場草堆里撿了一個雞蛋回來,把火升起來,一邊拉風箱一邊炒蛋炒飯。
正炒好了端著吃的時候,鄯的爸爸進來了,他看了我一眼轉頭就出去了。
碗里的飯讓我有點難以下咽了,但是我的肚子餓得實在不行了,再不吃東西,低血糖上來了可不想栽倒在地上,三下并做兩下把飯趕緊往嘴里送,一分鐘的時間一碗蛋炒飯就這樣被我狼吐虎咽的塞進到肚子里,我的喉嚨以下全是哽著的,打了一個大嗝,連忙倒了一大碗水,趕緊往嘴里送去,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當時的自己好狼狽,從那以后我再餓也只能忍著,雖然鄯的爸爸沒說話,那個眼神已經讓我明白什么了。我才明白,小的時候看到村子里面剛結婚不久的小兩口為什么要急著分家了,我也想趕緊有自己的家。
友軍哥訂婚了,鄯的媽媽要過大爹家里給幫忙做飯,我也跟著過去。
看著鄯的媽媽在廚房切胡蘿卜絲絲又細又均勻,讓我佩服不已,原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要是每一個人的特長都能得到發展,這個社會將會變得越來越和諧美好。
10天過后就是婚禮了。
友軍哥婚禮的前一天,鄯的媽媽和寶林嫂子一起被請去接親了。
彩霞姐過來陪我,晚飯我倆做麻食子面條,把搟好的面切成像指甲蓋大小,放在用高粱桿子做的簾子上一搓,就成了麻食子。
我還是負責拉風箱燒鍋,彩霞姐負責炒湯料,奶奶看我們在廚房里面忙活,奶奶也進來坐在凳子上,靜靜的看著我們。
飯做好了,讓奶奶坐在廚房里吃,奶奶還是習慣性的端著飯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炕邊上吃。
鄯的爸爸在電話里說不回來吃飯了,做的晚飯多了出來,我和彩霞姐、奶奶相互勸著分著給吃掉了。
彩霞姐我倆撐得坐在凳子上起不來了。
“姐,牛還沒牽回牛棚里面呢?”
“把碗洗了,正好把渦水拿去拌牛草。”
“姐,我來洗碗。”
“一起洗。”
彩霞姐一個人拎不動渦水,我倆一起抬,奶奶看見了,走到跟前要幫我。
“奶,你就下,我們能行。”
“奶奶,我和彩霞姐來抬就可以了。”
奶奶站在原地,看著我和彩霞姐抬著渦水往老窯洞的牛棚走去。
把渦水抬到老窯洞院子里放好,彩霞姐準備去老窯洞外面牽拴著的小黃牛的時候,小黃牛發飆了,嚇得彩霞姐往后退了幾步。
“你還要打人哩!”彩霞姐倒退幾步對著小黃牛吼道。
“姐,媽出門的時候交代過,有一頭牛要打人。”
“你看,我還不能把你制服。”彩霞姐又要上前。
“彩霞,你再不去牽牛了,牛娃子怕生人哩,驚著它了,它要打人。”
奶奶慢慢的走向老窯洞,朝彩霞姐喊道。
“奶你能牽牛娃子?”
“能成嘛?”
我往洪洪娃家院墻那邊退了幾步,看著奶奶走到牛跟前,發飆的小黃牛瞬間變得溫順了,乖乖的讓奶奶牽回牛棚里面。
把牛草拌好,關上老窯洞大門,又忙著去燒炕了。
“姐,燒炕的時候讓我來吧,你在旁邊指導。”
“我都燒不好炕,指導不了,都是你大媽燒炕。”
“啊,你也不會燒炕,那你以后結婚了怎么辦?”
“結婚……找個城里人結婚,就不用燒炕了。”
“那你對象找好了?友軍哥結婚了,就該你了。”
“你大爹還在挑。”
“我大爹挑,不是你要結婚嘛!”
“彩禮錢,就看誰家能出得多些,你大爹前怕狼后怕虎的,眼睛都挑花了,這次友軍哥結婚把家里都掏空了,大爹老了,掙不下幾個錢了。”
“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也要條件好的,要不然嫁過去過苦日子,我才不愿意。”
“愛情呢?”
“愛情不能當飯吃,肚皮餓得,哪里還有力氣談愛情。”
我沒再說話,繼續燒著炕。
是啊!溫飽都解決不了,就沒有資格談風花雪月,我不敢往下想了,自己這處境,再多想,又要傷春悲秋了,鄯好久都沒給我來電話,我也還是正常的記著單相思的日記,單程的思戀飛來飛去。
振新開著車來接我們了,是大爹交代的,鄯的爸爸、口家的小姑、彩霞姐、胖媽媽、還有誰我記不起來了,大概九點的時候開車往城里去。
婚禮沒開始的時候,彩霞姐,小姑,胖媽媽我們去找了一家砂鍋米線吃點小吃墊墊肚子。
“我還是陪媳婦子到城里來化妝時候,來的城里,都快兩月了。”胖媽媽巡視著街道邊說著話。
“沒有啥事,我也不來城里,花錢不說,來回坐班車把人折騰得。”小姑說道。
“我就愛往街上跑,就是沒錢嘛。”彩霞姐說道。
“你們年輕人不一樣,我們年齡大了,就不愛跑了,年輕那半會,也愛熱鬧哩!”小姑回彩霞姐。
“前面是不有一家砂鍋粉?”我看向彩霞姐問道。
“就是的,就是的,孃,媽媽砂鍋粉店到了。”
“我今兒個還洋氣了一回嘛,吃上城里小吃哩!”胖媽媽開心的說道。
吃過砂鍋米線,我們回到婚宴的酒店里面,彩虹姐廣平姐夫來了,帶著兩個娃娃,彩霞姐陪著兩個娃娃玩去了,我和小姑、胖媽媽、彩虹姐坐在桌子上,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
“姑姑,我頭發長了,想去剪一下頭發,你陪我去吧。”
“能成,你想咋剪?”
“把前面剪剪,擋著眼睛了。”
“我當你要把頭發剪短呢?這么好的頭發,剪短了可惜了。”
“不剪,我舍不得剪。”
“嫂子,彩虹,你們先坐著,我陪媳婦子去剪頭發,就回來了。”
“姐,媽媽,你們先坐一下。”
“能成。”
“能成,難得來一回城里。”
那個時候我有一頭烏黑的長發,一直留著舍不得剪,在生完孩子的時候,帶著孩子在娘家沒有錢花,奶水又很少,想著把頭發賣了,給孩子買一罐奶粉吃。結果被騙了,收頭發的販子給了我30塊錢,還把我的頭發剪壞了,從那以后,我的頭發就再也長不回從前的樣子。
回到婚禮酒店,不到半個小時,婚禮開始了,春燕嫂子穿著潔白的婚紗挽友軍哥的胳膊走向婚禮舞臺,空中的禮花隨著音樂聲的響起,落在友軍哥和春燕嫂子的身上。
城里的司儀比農村的司儀要專業很多,在司儀的致辭中,婚禮現場掌聲不斷。
鄯的媽媽也找到了我們,我們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婚宴上基本上都是女人坐一桌,靠近婚禮舞臺前排的都是男人們。
城里的婚宴沒有給新郎的父母過分裝扮,只是象征性的化了一點夸張的妝容,大媽的頭上扎上小辮子。
對拜儀式結束后,就是敬茶儀式和改口儀式。
司儀對著話筒大聲說:“禮成,接下來上菜開席,各位親朋好友吃好喝好,祝我們的新郎新娘百年好合!”
酒席開始的時候,春燕嫂子換了一件大紅色的禮服,回到宴會大廳準備敬酒,紅色的禮服把春燕嫂子的皮膚襯托得更白了,在寶林嫂子的帶領下,春燕嫂子和友軍哥開始給親朋好友開始敬酒。
當時我沒帶多少錢,敬酒錢還是小姑給我的,是多少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宴會的菜安排的很豐盛,小姑一直在給我夾菜,至今我還回味那個豬肘子,肥而不膩。
看著友軍哥和春燕嫂子見面認識到辦婚禮,剛好兩個月的時間。
閃婚,只要是遇見對的人,也能把日子過成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