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上海青浦的大巴后,我又在車上借了別人的電話給貴州的娘家打了電話,讓我媽轉告在青浦的小姑我已經坐上往青浦的大巴了。
到了青浦下了車,已經是晚上七點,一天一夜沒有吃飯的我,早已經餓麻木了,孩子的紙尿褲被尿泡得漲得像個氣球夾在褲襠里。我抱著孩子站在寒風中,孩子餓了不停的在我懷里扒拉胸口哭泣。去往長港村的公交車也沒有了,我抱著孩子焦急無助的四處張望著。
有一位中年男人向我走來,打量的問道:“小姑娘,大晚上的你帶著孩子在外面是要去哪里?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回答,把臉別到一邊去。
中年男人繼續說道:“我是專門跑車的,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的臉看向別處,冷冷的回了一句:“我沒錢。”
中年男人沒有離開又繼續說道:“小姑娘,我也不是壞人,你也不用擔心害怕,我看你這么晚帶著孩子又拖著行李,一定遇到什么困難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過去,到了那邊你讓你的家人再給我車費也可以,我看你臉上和額頭上的傷,是被家暴了吧。”
我低著頭回答道:“是的。”
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
中年男人急忙說道:“不哭了,不哭了,哎呀!你男人真的是如此狠心啊,下這么重的手。你抱著孩子跟著我,我幫你拿行李,先上車,唉!可憐的一對母子啊,我就做一回好心人把你送到地方,你把地址告訴我。”
中年男人邊對我說話,邊帶著我往他的車子方向走去。
走到一輛金杯車旁邊,中年男子打開車門,把我的行李放在中間位置,又讓我坐在中間位置上,中年男子關好車門,走向駕駛去。
坐在車上的我心里害怕極了,可是害怕也沒有用了,上都上車了,是好是歹一會就知道了,我腦子里正想著萬一被騙的問題時。
中年男子開口說話了:“小姑娘,你把位置告訴我,我才能把你送到地方啊!”
我回過神來,回道:“沈磚公路長港村148號。”
半個小時后,車子停在了我小姑租房子的門口小路上,我抱著孩子下車走進院子里喊了幾聲,沒有人答應。準備再喊的時候,房東阿姨出來了,她看見我抱著孩子,再看了看門口停的車,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連忙跟我一起走到車子跟前幫我把東西拿了下來。
中年男人司機師傅看見房東阿姨連忙說道:“你是這小姑娘的家人吧?我看她蠻可憐的,送她過來就收她40塊錢吧。”
房東阿姨回道:“我不是她的家人,我是她以前的房東,好的,好的,你等一下,我進去拿錢。”
房東阿姨放下手里的東西,急忙跑回去拿錢,中年男人司機等房東阿姨拿錢的時間段,把車調了個頭朝著大路的方向。阿姨取錢回來后,把40塊錢遞給了中年男人司機,我向中年男人道了謝,中年男人啟動車子走了。
房東阿姨幫我拎東西,我抱著孩子跟著房東阿姨重新走進院子里。
“小姑娘,你這抱著孩子大半夜回到這里來,出什么事情了,阿姨看著你來到這里打工,又聽你姑姑說你離開上海結婚去了,好突然哦。”
“阿姨,我姑姑什么時候下班?等她回來我讓她先幫我把錢給你,謝謝阿姨,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沒有正面回答房東阿姨的問題,那個時候我都感覺到這算哪門子結婚,也難以啟齒跟房東阿姨說我被家暴了。
“沒事的,阿姨我看出了你遇到難處,你先抱著孩子到屋里等你姑姑下班,你吃飯了沒有?。”
我支支吾吾半天沒回答房東阿姨的問話。
“你肯定還沒吃飯,我給你下碗面條,你喂孩子吃一些,自己也吃一些。”
房東阿姨肯定知道我沒吃飯,連車費都沒有,怎么還有錢吃飯啊。
我抱著孩子坐在房東阿姨家的大廳里給孩子喂面條,正給孩子喂面條,我小姑騎著電瓶車到家了,把電瓶車迅速停好,一眼看見我坐在房東阿姨家的大廳里喂孩子面條,對著我就是一通亂罵:“老子就跟你說,讓你去嫁給這種人了嗎?你現在搞出這些爛事情來,讓我們來給你擦屁股,你姑父租了一輛車過去接你,到了蘇州南站沒有找到你,打電話過來說沒有看到你,我又給你媽打電話,才知道你坐上青浦的大巴了,你姑父過去接你的車費到時候你要還給我。你這種人到哪里都要挨打,真的是活該挨打。”
房東阿姨聽到我姑姑對我的謾罵聲,趕緊從內屋走出來,勸說道:“秀碧,你侄女都這樣了,就別罵她了,她也不容易,要不然也不會來你這里。”
當時我眼里的淚水,像黃豆一樣掉在碗里。
堅持這給孩子喂完面條。
過了一會,那些過去欺負我的老鄉都跑來圍觀我這個條落水狗,從他們的嘴里出來的話比以往的嘲笑、諷刺、數落更加來勁起勁。
我把孩子放在小推車里,起身把碗還給房東阿姨,房東阿姨接過碗。我對著房東阿姨,流著淚說道:“阿姨,謝謝你煮的面條,你給我付的車費,我以后一定會回來還給你。”
說完,我轉身把孩子抱起來,伸手去拿行李,把行李放在推車上,準備離開。房東阿姨連忙把碗放在桌子上,過來拉住我的行李,房東阿姨說道:“你姑姑說你兩句,你就忍忍算了,大半夜的你帶著孩子能去哪里。”
我姑姑站在房東阿姨家的大廳門口咬牙切齒的看著我,又繼續罵道:“你走,大姐你別攔她,讓她走,看她能舞出什么什么把戲來,這種人,我哥哥和我嫂嫂真的是撿了一條白眼狼來養。”
“秀碧,你就少說兩句吧,趕緊去開門讓你侄女把孩子抱進屋去,大冬天的這么冷。”
我姑姑轉過頭來又對著房東阿姨說道:“大姐,你不知道,這種人真的是丟人現眼,我都想扇她兩巴掌。”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吧,你先讓她和孩子住一個晚上,什么事情也要天亮了再商量。”
我小姑邊開門,嘴里一直在罵罵咧咧,房東阿姨幫我拎著東西送我到我姑姑的房間里,站了一會就出去了。
我抱著孩子戰戰兢兢的站在我小姑的房間里。
我姑姑忙著去燒水,我就抱著孩子一直站在,站了有幾分鐘,我姑父回來了,對著我又是一通責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身無分文抱著孩子能去哪里,為了孩子只能忍著了。
到了第二天,還是沒有鄯來找我的消息。
我看出了我姑父對我在他這里待著是非常的厭煩,也知道從小他們就討厭我,現在我這狼狽不堪的樣子讓他們更加的惡心我。
到了晚上他們下班回來,讓我打電話給鄯讓他來青浦接我回去,我不想給鄯打電話。
我低聲說道:“我給他打電話,回去肯定又是一頓暴打。”
我的姑姑姑父大聲吼著回答我:“打你,不就是你自己找的,你能怪誰,你活該挨打,打得過你就和他對打,打不過你就受著,你不可能一直住在我們這里吧,我們又不該你的欠你的。”
對于一個家暴男看待家暴的事情,當然覺得被家暴的人是活該被打,他當然不會替受害者說話,替受害說話不就是打了他自己的臉。
我從小就看見我姑父打我小姑,最嚴重的一次,我小姑的手臂上被我姑父用菜刀砍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染半身。我小姑經常被挨打,跟他們來了上海,因為我還沒找到工作跟他們吃了半個月飯的事情,夫妻倆也要大打出手,我的小姑不敢反抗,找不到撒氣的地方,總是找我出氣。
我被家暴,對我小姑來說也許還會暗自歡喜。
絕望的我,能怎么辦,撥通了鄯的電話,以為鄯會承認錯,電話里鄯的語氣依然是那么強硬,告訴鄯我在上海后,下午鄯就來到長港村接我和孩子。
那個時候我姑父居然耍起了威風,假慈悲裝好人,他走到鄯的面前用手捏了一把鄯的臉,對著鄯用威脅的語氣說道:“以后你再敢打她,我要你好看。”
這句話,不是再幫我反而是在害我。
家暴的人最討厭被威脅,越威脅他們就越變本加厲。
趁機,我抱著孩子看著鄯,問道:“你以后要再打我怎么辦?”
鄯一臉不服氣的回道:“我把我的手剁掉。”
“這可是你說的,你記住了,我也不想讓你真的剁手,只要以后別再動手就好了。”
鄯沒有回答我的話,我也不敢看鄯的臉,看了不想看到的表情,反而會難受,不如不看,至于他怎么想,就看以后怎么做了。
我讓鄯拿40塊錢車費還給了我小姑,我小姑也沒有跟鄯要400塊錢車費的事情,我小姑指明讓我還,肯定不會跟鄯要這個錢,即使是要了,要到了,對我來說都是災難。
我帶著孩子到上海逃難的時候第二天,懷懷給孩子買了一箱牛奶,離開的時候,我小姑給了孩子100塊錢,文筆給了孩子100塊錢,我姑父對著鄯說了一句不要任何成本的空話:“回到蘇州,有什么困難,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會幫。”
這些后來在我離開西北之后掙錢了,都一一加倍的還回去了,那句空話,也就再也沒有相信過。
回到蘇州,一進到家門,鄯一把把我按在墻上。
對著我咬著牙齒嘶吼道:“你他媽的,老子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帶著孩子離家出走,想讓老子對你服軟,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這輩子你也別想讓老子對你好,你算個什么東西,你那個姑父憑什么在老子臉上捏,他算個什么東西,今天老子就不打你了,你以后給老子夾著尾巴做人,不要讓老子動手打你。”鄯說完,用手使勁按了按我的腦袋,又說了一句:“做飯去,老子還要上夜班。”
我把所有的屈辱先吞進肚子里,把孩子放在小車子里,忙著去做飯了。
吃過飯,大概七點,我抱著孩子到街上擺攤市場上去看了看,能不能去擺攤賣點什么,賺些零花錢。
經過住在隔壁賣小商品的大姐的攤位時,看見大姐的攤位上寫著轉讓兩個字,我走過去了解了一下情況,得知了攤位費加上貨物一起轉讓需要5000千塊錢的轉讓費。我在想要是能借到5000塊錢把攤位盤過來,我帶著孩子晚上擺地攤掙些錢,也不至于挨餓受凍,掙到錢了,也許鄯就不會對我天天一小打,半個月一大打,孩子也有錢買奶粉吃。
我又硬著頭皮給那個上午給我和鄯開空頭支票的姑父打了個電話問他能否借5000塊錢,錢自然是沒借到,羞辱和貶低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個時候我能向誰去借,誰又會借給我5000塊錢?擺地攤的種子還沒發芽就當場破滅了。
我在公用電話亭給鄯的媽媽打了電話,問她為什么要縱容她兒子打我,明知道打這個電話無濟于事,反而還會給自己招來更大的禍端,但那個時候我腦子被疾病干擾,不能正常思考,只能是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鄯的媽媽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跟她兒子鄯通電話后,告訴她兒子我質問她的話,我的愚蠢又害了自己。
沒過幾天,鄯的爸爸來電話,讓鄯帶著孩子去網吧開視頻看看孩子,帶著孩子去網吧,肯定是有點欠考慮。于是,我找到大嬸商量能不能借用她家的電腦開視頻,讓孩子的爺爺看看孩子,大嬸很爽快的就答應了,晚上我和鄯抱著孩子來到大嬸家里,鄯抱著孩子和鄯的爸爸視頻,鄯的爸爸是在城里的友軍哥家里用電腦和孩子視頻。
搬到小房子里面快20天,一起帶孩子玩的碩碩媽媽跟我說她的隔壁有一間空房子,才150塊錢,比我現在住的房間大很多,只是背陰,碩碩媽媽就住在小青家理發店對面的一排舊樓房的二樓。
碩碩媽媽帶著我到樓上看了看,雖然房間背陰,房間里面不潮濕,有單獨的衛生間和廚房。
對于當時的條件來說,150塊錢的房租真的是太合適了,有單獨的衛生間就是很好的條件了。
鄯下班回來后,我把對面空房子的事情跟他說了后,鄯讓我帶他去看碩碩媽媽隔壁的空房子,鄯看了過后,決定同意搬進去,但是搬家的事情,他沒有說要出力,搬家自然就是我的事情了。
搬家的時候,又是和上次一樣,大嬸和小青幫我看著孩子,碩碩媽媽帶著碩碩又大著肚子,自然是不能麻煩她幫忙了。
中午飯又是在大嬸和小青家里吃,從我認識小青和大嬸,她們倆家一直合伙在一起做飯吃飯。我遇到的朋友們,都是很好很和善的人,就是遇不到像她們一樣的家人。
搬完家后,鄯回到家里冷不丁說了一句:“你是請你那些狐朋狗友幫忙搬的吧?”
我沒回答他,我知道他又要找茬,忙著給孩子洗臉洗腳去了。
搬到碩碩媽媽的隔壁后,也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鄯態度變稍微柔和些了,給了我160塊錢,在小商品市場上買了兩件棉襖和19塊錢一套的兩套打底秋衣秋褲。
左來家里吃飯的時候,跟鄯建議買個便宜的電視機給我和孩子看看打發時間,吃過晚飯,左帶著鄯,我抱著孩子跟在后面,走了幾條街,花了120塊錢買了一臺電視機。
白天要是下雨太冷,我就帶著孩子在家里看看電視,那個時候正是江蘇衛視《非誠勿擾》最火爆的時候,看到這四個字“非誠勿擾”,這四個字里面包含著很多內容,一個人的素養,一個人的人品,一個人的責任與擔當。
在回過頭去看看自己與鄯的這不到兩年的時間,鄯沒有做到“非誠勿擾”,而是做到了“非誠要擾”。
元旦過后,天氣突然降溫,下起了小雪,碩碩媽媽叫上我一起去超市買大白菜,說是萬一這氣溫降低白菜就漲價了。
買白菜回來的時候,樓梯口的風吹得臉上生疼,我和碩碩媽媽趕緊準備上樓。
鄯回來了,在樓梯口遇見我們準備上樓,看著我拎著菜又推著孩子,他三步并做兩步頭也不回往二樓沖跑上去,也沒幫我拎菜或是把孩子抱著回家,連頭都沒回一下,碩碩媽媽看到鄯這樣的態度和行為。
罵了一句:“日他娘的,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看見你拎著幾顆大白菜,不說幫你拎一下菜吧,孩子是他的總歸會抱上去吧,男人都他媽的不是好東西。”
“碩碩媽,算了,不拿就不拿吧,等下說多了又要吵架,我是不想吵架了。”
碩碩媽媽之所以這樣憤怒,因為碩碩的爸爸在碩碩媽媽剛懷孕的時候就在外面養了個小的,都是出門打工的農村人,掙的錢剛好夠養家糊口給老婆孩子花,怎么就那么有自信還去養個小三?這男人在外面養的小三,外面的女人看中男人的什么?我見過碩碩的爸爸幾次,樣子的確是長得很帥,外面的女人也就是看中碩碩爸爸長得帥,同樣是女人,明知道和自己裹在一起的男人有家室,卻還不離開,這樣的女人,在這個社會上能夠沒有任何負擔的活著,說明只是長著一副人樣外表的畜生,這男人當然也是畜生。
如果我們的社會默認這種風氣,那么將來社會的人際關系將是像是一條臭水溝,想出淤泥而不染,可就由不得你自己。
蓮花是生長在淤泥里,沒見過蓮花生長在臭水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