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蘊重生回來已經三天了，每夜都睡不好，不為別的，她回來的時間點太特殊，今天也是她養父母離世的第三天。
她站在房間門口的走廊靜靜的注視著樓下忙著布置靈堂的傭人，眼里沒有多余的情緒。
“大小姐，您再回去休息會兒吧，這些天您為了給先生和夫人守靈，都沒有好好休息。”
許媽瞧著祁蘊蒼白的瘦削的臉以及眼下的烏青，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祁蘊作為祁家最大的孩子也不過才14歲，其他的少爺小姐就更不用說了。
尤其是祁蘊，這幾天忙前忙后，下巴都尖了，性子也沉穩安靜了很多。
“我沒事，也睡不著。”祁蘊對許媽的態度還不錯，對方對她的關心不假，換做在古代，她還得稱呼對方一句奶娘，“你先去忙吧。”
許媽深知祁蘊的性子，別人很難勸的動，回到廚房門口還是不放心的朝祁蘊所在的地方抬頭看去，最終也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許媽剛進去，同在廚房做事的另一個阿姨就湊上來，壓低聲音問她：“你剛才有沒有問啊，夫人先生都不在了，就這幾個奶娃娃，咱們這些人怎么辦啊？”
盡管聲音很小，但是進出的其他傭人動作都默契的輕了下來，拉長了耳朵想要聽清二人的交談。
許媽搖搖頭，沒有想要說下去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那阿姨不依不饒，“為啥不問？”
許媽心里也煩，語氣不太好：“你要敢你就自己去問！先生和夫人是不在了，你們自己手里的事也得好好做！主家家大業大，該給你們怎么也不會少給你們！”
這句話許媽是拔高音量說的，其他人聞言沒說話，只是低著頭，專心自己手頭上的工作。
先前追問的那阿姨悻悻退到一邊，也不敢再問下去了。
這邊的祁蘊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的照進她眼前的欄桿上。
她看了一眼時間，六點五十一。
祁父祁母的葬禮七點開始，外面響起了車聲，祁蘊的手在微微發抖。
快了，今天這場戲，主角們開始陸續登場了。
“姐姐……”
聽到聲音的祁蘊回頭，兩個一模一樣的小正太出現在她身后，其中一個像是被她不自覺露出的陰郁瘋狂給嚇到，看起來有些害怕。
面對上一世的故人，還是縮小版，祁蘊內心很復雜。上一世她和他們斗了小半輩子，最后不顧危險來救自己的居然還是他們倆。
回來這些天祁蘊已經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再和祁家有任何關系，今天之后，祁家大小姐也就不復存在了。
見祁蘊不回答，小祁禮拉著小祁玨上前，拉了祁蘊的衣袖，沉默著看著眼前這個一向最疼他們的姐姐。
不知道為什么，姐姐在爸爸媽媽去世之后就變了，不愛說話也不會對他們笑了。
難道真像那些人說的，姐姐不打算要他們了嗎？
祁蘊到底沒有拉開他的手，就這么任由他拽著，她看到了對方眼底的不安。
祁家大門被打開，來人皆身穿黑色，神色悲傷，看著靈堂上擺放的照片，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哥嫂。
他的身后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卻是滿臉不耐，嫌惡的看了一眼靈堂的方向。
男人回身看了他一眼，祁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從女人變的妥協乖覺的神色來看，她這叔叔大抵沒有給對方什么好臉色。
他攙扶著女人，看似體貼，緊握著女人的手腕更像是一種警告。
祁蘊所在的位置能夠縱觀靈堂全貌，但樓下的人不注意壓根兒看不到她。
她聽到祁楓贏問：“怎么不見那幾個孩子？小禮小玨呢？”語氣里帶著幾分迫切。
祁蘊嘲弄的笑了笑，這輩子再看她心里最親的叔叔，種種行為，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要下去嗎？”祁蘊低頭問：“叔叔在找你們。”
祁禮沒有松開手，搖了搖頭后又看了一眼祁玨，祁玨立馬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那就再等等。”祁蘊看著大門的方向，這句話像是對他們說，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很快，祁家來了第二波人，祁父的哥哥，祁勛南。
他身后跟著的是自己的夫人和一兒一女，他們不似祁楓贏一般從進門就開始演戲，這一家子神情淡漠，大的小的眼里都寫著算計。
祁勛南和祁楓贏對視一眼，祁楓贏叫了一聲大哥，祁勛南微微頷首在他們對面坐下，誰也沒再說話。
時間已經來到了七點二十。
祁勛南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手腕的表盤上，不時皺眉，身旁的江菁看出他的想法，輕聲道：“再等等，小妹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祁家小妹，祁嫚嬌。
祁蘊也在等這位遲遲未出現的‘姑姑’。
期間江菁和祁楓贏都給對方打了電話，不過都沒能接通。
又等了好一會兒，有人來報，說來吊念的賓客到了不少，都在等著，問儀式什么時候開始。
祁勛南站起身，他作為大哥，自己親弟弟離世且又沒有成年的孩子能夠主持大局，不管怎樣這份責任他都得擔起來。
“不用再等了！”他朝外面走，不忘吩咐道：“去把炳華那幾個孩子叫下來。”
葬禮正式開始，賓客陸續進門的時候祁蘊已經帶著祁禮祁玨來到樓下，三個小孩兒眼眶泛紅，對來吊念的賓客一一鞠躬致謝，任誰都會忍不住心疼幾分。
“這幾個孩子也是真可憐，最大的那個今年也才十四吧。”
“可不，我家姑娘年初還來參加過祁家大小姐的生日會呢。”
“不過現在起家成這樣了，祁家的家產不知道要落到誰手里了。”
“憑這幾個孩子怎么守得住？不過再怎么說祁家兄弟多，總不會被外人搶了去。”
“也是，祁家老大和老三不都說多會收養這幾個孩子，尤其這祁家老三，可買了不少新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愛這幾個孩子呢。”
有人不認同：“祁家老三我看還是算了吧，你看他把自己懷著孕的老婆晾在一邊，滿場的交際，還能指望他對別人的孩子好？”
祁楓贏的行為已經引得在場多人不恥，祁勛南看在眼里卻沒阻止，兩兄弟早已是心照不宣，無非都想成為祁家新一任掌權人。
“爸，你就由著三叔這么做？”祁言策實在看不慣三叔的做派。
祁勛南：“他這么做對我們只會更有利。”
祁言策仔細揣摩了一下父親話里的用意，很快反應過來，“祁家肯定是不會交到三叔手里的。”
祁勛南點點頭，“你也該為你二叔哭一哭，作為兄長，更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兒子明白。”
祁言策朝著祁蘊三人走去，本想伸手安慰妹妹展示作為大哥的關心，卻被祁蘊不動聲色的躲開。
他的手就這么懸在半空。
到底是比他們長幾歲，世家的孩子大多早熟，祁勛南又對他寄予厚望，教了他不少東西，其中一樣就是忍耐。
父親忍了這么多年終于要掌握整個祁家，他又何必跟幾個小孩兒計較。
他收回手，臉上的悲痛神色倒是比祁蘊更覺情真意切。
“小蘊，會沒事的，大伯和哥哥都會照顧好你們的，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
祁蘊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謝謝哥哥。”
祁言策總覺自己眼前這個妹妹變了很多，在剛得知二叔二嬸的死訊時他也曾聽說祁家大小姐因為悲痛過度導致昏迷，醒來之后原本囂張跋扈的祁家大小姐性情大變。
這些天他也從父母的口中聽到過一些，說他這個妹妹不吵不鬧，倒把二叔二嬸的身后事處理的很好，難不成事知道自己祁家大小姐的地位不保，沒了依靠不敢再胡鬧了？
他來不及細想，關閉的大門再次被打開，陽光傾瀉而入，來人逆光站在門口讓人看不真切，依稀能辨別是個女人。
終于來了。
祁蘊目光灼灼的看向門口。
“我親哥的葬禮，我還沒來呢，就開始了？”這話在莊嚴肅穆的葬禮上說出來，不論是對死者還是生者都是十分不敬。
直到來人走進，眾人看清她一身騎行裝，黑色的夾克怎么都不像是來參加葬禮的。
有人小聲嘀咕：“這人是誰啊？敢在祁家這么放肆？”
有人善意提醒：“噓，別亂說話，這位是祁家的四小姐，祁嫚嬌。”
祁嫚嬌，這名字在青祁市的名媛圈子里可能并不常見，但在劍拔弩張的商界可是響當當的。
“當初她不顧祁老先生和老太太的反對，非要嫁給已經落魄的蘇家，祁老先生一怒之下斷絕了和小女兒的關系。”
“不僅僅是因為蘇家落魄，還因為蘇家長子身體不好，祁老太太擔心女兒嫁過去會守活寡。”
“果不其然，她嫁過去不到三年丈夫就去了，這些年她不僅不改嫁，還把蘇氏盤活了，雖說離不開她二哥的支持，但是她的鐵血手腕還是相當令人欽佩。”
“那聽你這么說她跟她二哥關系應該很好，為什么還穿成這樣來葬禮，這不是對死者的不敬嗎？”
“人家的家事我們怎么清楚，別多嘴了。”
討論聲漸停，祁勛南看著這個不成體統的小妹，眉頭緊鎖，不滿之意相當明顯。
正欲開口教訓，祁楓贏突然站出來，他走到祁嫚嬌跟前，佯裝訓斥：“怎么這么晚才來，打你電話也不接。”
有傭人捧著一件黑色的衣服上前，祁嫚嬌有些意外，和不遠處的小侄女對視一眼，直接脫掉外套，一邊換著衣服一邊漫不經心的反問：“我為什么來的晚，三哥不是最清楚嗎？”
裝什么？
祁嫚嬌從小就不喜歡這個裝模作樣的三哥，她是家中獨女，千嬌萬寵長大，除了自己的婚事遭到父母反對，其他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就連祁氏的股份也就成了一捧灰的二哥比她多。
祁楓贏有些尷尬的咳了兩聲，在這么多雙眼睛的注視下生怕對方再說些什么，只得轉移話題：“你去送二哥最后一程吧。”
祁嫚嬌也懶得跟他廢話，拿了花上前祭拜。
祁蘊離得近，她這個驕傲的小姑姑有那么一瞬間也露出了脆弱的神情，眼眶發紅，在轉身之際又咬牙將悲傷咽了回去。
“姑姑。”祁蘊叫她。
祁嫚嬌回了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葬禮仍在繼續，祁楓贏仍然繼續他的交際，祁勛南也在與人交談，只是時不時的看著大門的方向，像是等什么人。
只有祁嫚嬌和祁蘊姐弟三人站在一處，期間有人想要上前攀談都被祁嫚嬌眼神給逼退。
等祁言策被自己母親叫走，祁蘊才得了機會和自己的小姑姑說上話。
“姑姑，你沒事吧？”
祁蘊知道祁嫚嬌來的晚正是她三叔的手筆。
祁嫚嬌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廢物安排的人也只能是廢物，我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
“這葬禮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祁嫚嬌是真看不慣這兩個哥哥各懷鬼胎的樣子。
祁蘊：“快了。”
祁嫚嬌看著祁蘊明顯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像是早有預料一般說道：“沈家人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