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學的老師基本上都是本村的人，她們因為比別人多讀了一點點書或者找了特殊關系所以當上了村里的老師。我大媽就是其中一個，她當了村里的老師，每個月能領到固定的工資，姿態上就老顯出自己高別人一頭的感覺，尤其是她經常說我媽是個外地侉子。我大媽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可是兩個孩子都是抱養的，我媽也背里里罵她是個生不出孩子的貨。大媽的兩個孩子都不是念書的料兒，兒子初中沒念完就輟學了，女兒上初中就早戀，最后高中也沒念成。我和我姐從小就念書好，村子里人都知道。

我一年級的語文老師是個近視眼，戴著厚厚的眼鏡片，愛看學生們寫頂滿田字格的大字，學生們私底下叫她吳眼鏡。吳眼鏡常年梳著一個辮子，穿著樸素，一看就是勤儉持家的女人。她時不時會去我家的店里買點東西，愛跟我媽討價還價，有一次我在店里玩，吳眼鏡進來說要給她家孩子買件衣服，磨蹭半天讓我媽便宜賣給她。我媽嫌她還的價太低就沒賣給她，等她走后，我媽說這個吳眼鏡以為自己是個老師，別人就能白給她東西么！第二天去學校，吳眼鏡給我重新安排了座位，她讓我從第二排換到倒數第一排的座位。我個子小，被前面的同學擋的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也沒敢和我媽說，一直默默的自己低著頭看書。吳眼鏡等了一個星期見我媽沒有任何表示，最后又把我換回原來的座位了。我的語文成績每次都得第一，吳眼鏡平時總愛走過來看看我寫的作業，有時她念累了就讓我帶領班上的同學一起朗讀課文，偶爾我也有念錯的時候，她就會用黑板擦輕輕在我頭上磕一下。后來吳眼鏡的丈夫在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小飯館賣刀削面，每次路過那里的時候，都能看到她家男人在門口支著一口大鍋，架著一大團面唰唰的削，吳眼鏡下課后經常去那幫著干活。

我上五年級的時候，吳眼鏡辭去老師的工作了，她專職和她丈夫開那個飯館去了。我的老師換成一個胖胖的王老師，這個王老師很愛體罰不聽話的學生。那些考試不及格的學生，她讓他們排成一隊，順著教室過道繞圈，繞到誰跟前就讓誰去打一下這些不及格的學生。有一次有個不服氣的男同學頂撞了王老師，結果被她隨手脫下高跟鞋，拿那尖棱棱的細鞋跟咚咚往那男同學身上打，嚇的其他都低著頭不敢出聲。慶幸的是我從很少挨老師的打。每天上王老師的課，她都留一些作業，誰如果完不成就不準放學。她會坐在教室門口，挨個檢查每個人的作業完成情況，誰完成了誰就能出教室回家，誰要是沒完成就一直坐在教室里寫作業。我經常是第一個寫完，走到門口交給王老師，她檢查完有時還會夸我幾句。但是有一次考試，我由于粗心計算題寫錯兩個，只考了九十分。王老師讓大家把試卷拿回家給各自家長看，并且還要家長寫評語。我拿給我爸讓他寫評語，我爸也沒問我班里其它人的分數情況，看了一眼試卷分數然后在后面寫了句：更上一層樓。我內心忐忑不安，果然王老師又把每個人的試卷收上來并且挨個念了每個家長的評語，念到我的評語后，她大聲的說：你父母是覺的你考了這么一點分還挺光榮的嗎？說完讓我伸出手，她拿黑板擦使勁打了我手心兩下。當時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錯一道題就得打一板子。王老師愛打學生是全校出了名的，但卻沒有一個家長因為這去學校鬧事，因為王老師帶的班級成績很突出，幾乎次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

我的小學念的毫不費力，我爸媽不關心我的學習，很多時候連對我的考試成績也不聞不問。我自己每天上課認認真真聽講就能考滿分，以至于當時很不理解為什么有的同學考試老是不及格呢。升了初中后，我去了鄉里念書，那個初中是當時十里八村都要來的好學校。學校非常大，離家也有點遠，再不能走路上學放學了。我們都是騎自行車，十五分鐘左右的距離就能騎到家。初中的老師大部分都是外村人，我和我姐都在這個學校。我姐的班主任是個矮個子小男人，戴著一副黑黑的墨鏡，總是笑瞇瞇的表情。這些老師們也愛到我們那個村子里逛逛，那個時候村子里已經開了很多家商店，賣各種東西的都有，可以說是當時最繁華的村子了。我姐在學校學習成績很穩定，一直在班級前三，她的班主任很看好她，認為她將來應該會是給學校帶來榮耀的苗子。他不僅在學校里跟老師們這么說，也會到我家店里找我媽說，吹噓自己教的多好才培養出這樣的學生。他來我家店里買東西經常會說沒帶錢，賒賬吧，下次帶錢了再還。還有一次他要買一條新皮帶，直接跟我媽說送一條吧，我保證你家閨女日后肯定能考上大學。我媽也拿他沒辦法，有時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的算了，等他走后，我媽背地里罵這人不要臉。

我初中的英語老師也是個戴茶色近視眼鏡的中年男人，我們都叫他陳眼鏡。陳眼鏡這人多少有些勢力，他對班里一個女生特別關照，聽說這個女生的爸爸開了一個廠子，比較有錢。但是他對班里另外一個女生態度特別差，經常在課堂上數落這個女生。這個倒霉的女生叫李娜，她是個性格很內向的人，但是卻很有毅力。無數個早上，我們都去食堂吃早飯了，她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背書學習，但是考試成績卻一直排在后面。我有好幾次看到過她一個人偷偷趴在桌子上哭泣，哭完后接著做題背書，有時候一天只吃一頓飯。因為這些事，李娜在我心里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她總是一副憂郁的表情。我沒有像她那樣用功，初中時期功課依舊學的很輕松，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啥訣竅。

一個清晨，陳眼鏡給我們發了前幾天考完的試卷，李娜又考的不及格。陳眼鏡說她是個不爭氣的東西并且踢了她幾腳。李娜哭了并且上午沒來教室上課，等到下午的時候，聽其他學生說陳眼鏡被人打了，學生的家長找到學校把陳眼鏡揍了，說他體罰女學生。那個家長就是李娜的媽媽，沒想到個性沉悶的李娜居然有一個非常潑辣的媽媽。陳眼鏡被打后就再也沒罵過李娜，甚至都不敢管她了。李娜變的更加刻苦，她把所有的課間時間都用來學習了，跟其它同學幾乎不說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