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陪你加班？陪你在這冷乎乎的夜里加班？陪你在這冷乎乎的夜里兩個人一起？季墨的話瞬間令王尋尋感到自己有些混亂，無數古怪的念頭瞬間涌了出來。就像臺陳舊的電腦開始運行復雜程序那樣，她腦子里的CPU開始迅速升溫，耳邊也像是有電腦風扇那樣隨之開始嗡嗡作響。

“我……”王尋尋說話雖然有些磕巴，但腳還是慢慢地挪向了季墨，“我陪你？陪你……干什么？”

“主要是關于蓋勒格的事情，”季墨坦然答道，說著還把電腦屏幕轉向王尋尋，好像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我搜集和整理了很多關于蓋勒格的資料，但都是客觀的數據。我覺得還是需要一些對于蓋勒格的主觀印象，正好你就是蓋勒格出來的。”

王尋尋腦子里那瘋狂但混亂運轉著的CPU就像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一樣，瞬間回到正常狀態：我竟然會以為這個冷血動物會有那種想法，嗯，這不怪他，不怪他，都特么是我的錯。

別管心里有多么喪氣，面對季墨討論公事的請求，王尋尋還是以大局為重地答應了下來，況且她都已經不自覺地挪了一半的路程，實在沒臉掉頭就走。

王尋尋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和季墨聊起了關于蓋勒格集團企業文化、領導特點、工作風格和內部習慣等等這些比較務虛的東西。兩個人大概聊了四五十分鐘之后，王尋尋覺得能說出來的都已經說完了，實在想不出還可以再說些什么，季墨也找不出可以問什么，兩個人頓時陷入了冷場的局面。

百無聊賴的王尋尋坐在座位上微微將兩只腳抬離地面，眼睛注視著相互輕磕著的鞋跟，小心翼翼地揣測著對方接下來會開啟什么話題，而自己又該怎么去應對。

但是，直到沒吃晚飯的王尋尋肚子餓得咕咕叫了一聲，季墨也沒有再開口。王尋尋不禁抬起頭來，發現季墨并沒有像她猜測那般又回去專心工作了，而是出神地直直盯著自己看。

“怎么了？”王尋尋被他看得有點發毛，不禁問道。

在季墨的眼中，因為急匆匆沖進屋里的王尋尋還裹著外套，所以在暖氣十足的屋內，她那張圓乎乎的小臉熱得像剛入秋時微紅的蘋果，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長發倒顯得呆萌可愛，更別說那兩只又大又圓的眼睛了。

回過神來的季墨有些局促地答道：“沒什么，就是……嗯……沒什么。”

哎呀，其實直接告訴她現在的她很好看很可愛，應該也不算失禮吧，畢竟是實話實說，季墨心里這么想著，但最終沒有再多說什么。

王尋尋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沒扎緊的上衣下緣露出一道肚皮來，季墨看到后慌忙把視線移回電腦上。

“得了，我也不打擾你了。”王尋尋見再待下去也不會有什么事了，索性開了口，“我要回去吃飯了，你還繼續嗎？”

“嗯，對……”季墨腦中還在浮現那一道如月牙般的皮膚，慌忙點頭答道，然后發現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早已經自動熄滅，趕緊手忙腳亂地敲了幾下鍵盤喚醒系統，“我還得再干一會。”

“噢喲，那你加油喲，”王尋尋倒是沒注意他的窘迫，“到時候，就靠大神你了。”

聽到這話，季墨反而恢復了平靜，對著王尋尋一臉苦笑：“你怎么也這么說我？”

王尋尋笑道：“這個……單位里誰不知道您老‘寂寞大神’的名號？”

季墨搖搖頭：“我就是一個用笨辦法下苦力的人，別說大神了，連個普通人都比不上。”

這話讓王尋尋愣住了，她沒想到季墨會給他自己這樣的評價，一時語塞。季墨看她沒有反應，有些失望地將視線移回電腦屏幕上，之前纏繞在心頭的各種情緒都瞬間消散，他此刻心如止水，倒真的又點開了之前處理的文件。

不過也是一個尋常的人罷了，季墨心想。

王尋尋看季墨又埋頭開始工作了，只好輕輕地走開了。當即將邁出生產部辦公區時，她下意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偌大的辦公室中，只有季墨頭頂那一盞頂燈孤零零地亮著，照射而下的光線與周圍的黑暗之間隱約浮現出一條界限，如結界一般將那個季墨困在其中。

“你很強的，季墨，你自己要知道。”王尋尋終于想到該怎么表述了，“無論什么樣的方法，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特點，能超額滿足其他人的需求，那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大神’呀。”

說完這話，不知道為什么，王尋尋的心情變得復雜起來了，復雜到她也無法辨明其中蘊含了開心、緊張、期待、失落中的哪一種。她只好頭也不回地趕緊逃回了宿舍，甚至走出樓門后都沒有再去關注季墨所在的那扇窗，自然沒有看到那個一臉歡喜望著她背影遠去的季墨。

推開自己宿舍的門，王尋尋看到杜芙拉正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杜芙拉手里有王尋尋的備用鑰匙，所以王尋尋也不感到奇怪。

杜芙拉經常在宿舍工作，為了強迫自己保持專注，她特意沒有裝電視（宿舍里配備了閉路電視接口）。眼下隨著行業年會辦完，綜合部基本上沒有自己承辦的大項任務了，所以杜芙拉最近一下班就鉆到王尋尋屋里看肥皂劇。

“你來的正是時候，”杜芙拉看到王尋尋，連忙招呼她過來，“剛好到了嬛嬛滴血驗親這一段了。”

王尋尋毫無興趣，自顧自地脫外套換拖鞋：“這部劇，你都看了多少遍了，居然還能那么有來勁，簡直跟我媽有一拼了。”

“那你還不叫聲媽。”杜芙拉雖然倆眼死死盯著電視屏幕，但嘴上卻沒忘占便宜。

依舊還在回味與季墨之間對話的王尋尋沒有心情接茬，只是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口水，喝完后直接躺在了床上。

“你這是怎么了？”杜芙拉隨口問道，“吃沒吃飯？”

“沒吃，”王尋尋盯著天花板答道，“但不怎么餓了。”

“喲，有情況呀？”杜芙拉追問，“加班疲憊，生理周期，還是感情困惑？”

王尋尋懶得回應她，更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對著空氣問道：“到底怎么樣才能算‘強’呢？”

杜芙拉不禁將臉轉向王尋尋：“你這是遇見誰了，發這種感慨？”

“季墨唄。”王尋尋隨口答道。

杜芙拉立刻抓起遙控器關上電視，三步并兩步地躥到床上，側躺在王尋尋身邊，一臉興奮地盯著她問道：“怎么了？你們兩個又有什么事情嗎？”

王尋尋一臉嫌棄地瞥了一眼杜芙拉：“滴血驗親呀，你不是最愛看這段嗎？”

“嗨，那些都是假的，”杜芙拉笑道，“哪有現實世界里的愛恨情仇有意思呢？”

“現實嗎？”王尋尋不禁問道，“你和我還不都是被人寫出來的？”

“都快六十章了，人物都定型了，作者已經管不住我們了。”杜芙拉狡黠地嘿嘿一笑，繼續追問，“趕緊說說，你和大神究竟是怎么了？”

王尋尋簡短地描述了一下剛剛和季墨之間的對話，不過鑒于杜芙拉那副招人煩的八卦模樣，她將白天的事融入了進去，推說是因為按領導要求送資料才上樓去找季墨的。

“原來大神是這個樣子的呀，我還以為他是天賦異稟那種，沒想到是靠苦功積累的。”杜芙拉聽后感慨道，“怪不得都成大神了，骨子里還是那么不自信。”

“你不知道？”王尋尋愕然問道，“你都和他認識這么久了，還是長期飯搭子，我甚至一度懷疑你跟他是不是有一腿。”

“他哪有我們家老馮的魅力大呀，”杜芙拉笑道，“不過雖然我和他認識的時間很長了，但確實不了解他工作方式。似乎……我感覺……他好像不太希望別人知道他是如何工作的。我不敢說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秘訣，但即便有的話，那肯定也很少。”

那之前他怎么就主動介紹給我呢？難道只是因為我質疑他？王尋尋心想，但嘴上卻轉開了話題：“要是真如他所說的自己那么平庸，靠收集和分析數據信息成為人人嘴里的‘寂寞大神’，那他積攢的數據庫得有多龐大呀。”

“人形AI嘛。”杜芙拉先是開了個玩笑，然后也冷靜地分析道，“確實能想象得到工程量的巨大，難怪傳說之前季墨加班總被老宋逮呢。不過，大神肯定不是那么平庸的人。搜集數據和構建數據庫過程中，需要專注力和毅力，這就已經非常考驗人了。何況，光有數據，也得有腦子琢磨出分析的思路和方法吧，也得落地到實際工作需求中吧。”

“你跟我想的一樣，他確實很強。”王尋尋點點頭，“但是他怎么那么不自信，絲毫沒有那種強者的光環？”

杜芙拉笑著站起身來：“光環，我要是再餓下去，頭頂就該有個光環了。你也沒吃飯吧，要不要一起點外賣？”

這一句話瞬間引燃了王尋尋的生命力，她忽地坐起身來：“好呀，好呀，吃燒烤吧。不好，燒烤送來經常都涼了，何況外面那么冷。要么吃川菜吧，來個水煮肉或者水煮魚，吃完渾身暖洋洋的。”

杜芙拉不置可否，一聲不吭地往外走，王尋尋趕緊叫住她：“哎，你去哪呀，不是說好一起吃外賣嗎？”

“我去煮口粥呀，”杜芙拉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哪像你那么重口味。”

眼見杜芙拉已經拉開門了，王尋尋忽然坐起身來，冒出一句：“之前涂總安排聚餐，就是我喝醉了之后你接我回來那次，我真的跟季墨表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