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八點半時,正心不在焉盯著電視看的王尋尋的電話終于響起了鈴聲,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是許言白的來電。
此刻的王尋尋并不慌亂,也不煩惱,因為她知道該來的終究會來,躲也躲不掉,所以此刻心里反而覺得踏實了。
“喂,你好,許總。”王尋尋接通電話后,爽朗地問候道。
許言白顯然是沒有料到王尋尋還會接他的電話,更沒有料到接得這么干脆,竟然一時有些語塞,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你……你好呀,尋尋。”
王尋尋笑了:“許總,您這是怎么了,不像您風格呀。”
許言白也自嘲地干笑了一聲,稍微調整了下情緒,然后開口道:“我沒想到會在這里又遇到你,我這邊剛剛散會了,要不要一起坐一會,聊一聊?”
像是料到對方會有此一問似的,王尋尋毫不猶豫地反問道:“聊公事?還是聊私事?”
許言白笑道:“又有什么區別嗎?到你開口時,終究也只是同意或是不同意而已。”
王尋尋臉上露出會心的燦爛笑容,這一瞬間她甚至有些懷念這種與許言白交鋒的感覺:“那我只好說不同意了。”
許言白也只是沉默了一秒鐘:“那好吧。不過,能允許我對你說聲對不起嗎?”
王尋尋冷笑道:“為你當時的選擇嗎?”
“不,那是個合理的選擇,我不覺得我做錯了。”許言白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后口氣稍微柔軟了些,“我想道歉的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以為每一個人都會理解我。”
“我理解你呀,假如把我放在你的角度,我也會那么做的。”王尋尋雖然心中涌起一絲憤懣和傷感,但依舊堅持用平和的口吻說,“但是,這并不代表這種做法是對的。畢竟……畢竟這件事涉及的不是只有你一個,而是兩個人,兩個本來打算在人生中共進共退的人。”
這句話顯然觸動了許言白,這次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鐘,然后才又開口:“是的,這件事也讓我明白了,我自己其實還沒有做好準備去投身一段感情。在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錯了,對于未來的向往掩蓋住對于現實的認知。”
這混蛋!王尋尋雖然在心里罵道,但卻不由自主地笑了,心中也恢復她想要假裝的平靜,竟然像是對一個老朋友那樣戲謔道:“看來我挺厲害的嘛,能讓許總認錯。”
許言白聽得出王尋尋此刻的輕松,于是同樣笑著但很認真地說:“所以,王尋尋,對不起。”
“你這個混蛋呀!”王尋尋笑得更加燦爛,只是右眼的眼角涌出了一滴淚,迅速地從臉頰上滑落了下去。
“未來幾天里,我會有分寸的,”許言白坦誠地說,“不會像今天這樣的。”
“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王尋尋反倒安慰道,“打個電話也沒什么吧,你別總是這么嚴苛對待自己。”
“我說的是今天午餐時……”許言白失去了平日里那流暢的思維和犀利的言語,“其實,最后我看到你了,但是……嗯,就這樣吧。”
這句話讓王尋尋仿佛瞬間回到了自己在蓋勒格那段最快樂的時光,她不光看得到他閃亮的光芒,也看得到他承受的疲憊,她被他所照耀,也守衛著他的脆弱。
“你……”王尋尋忍不住問道,“你現在在哪里?”
“我……”許言白沉默著思考了好一會,然后才繼續開口道,“算了吧,在感情上,我覺得我還需要成長,謝謝你過去的寬容和容忍。”
這家伙,還是比我理性呀,王尋尋不得不在心中感慨。
“那好吧,”王尋尋撇撇嘴,“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有。”許言白立刻接過了話,不過卻又在一番猶豫后才開口,“你給我買的衣物柔順劑很好,我一直在用,氣味也很好聞。”
王尋尋不禁下意識湊在自己衣服上輕輕聞了聞,嗯,氣味確實很好聞呀,但是為什么今天會感覺有些刺鼻呢?
“那就好,”王尋尋趕在自己失控前道別,“那就再見吧。”
“嗯,再見。”許言白也干脆地回應道。
掛斷電話后,王尋尋感到自己的鼻子越來越發酸,終于忍不住靠著墻壁蹲了下來,雙手抱著膝蓋,將頭深深邁進臂彎中,在衣服中散發出的那熟悉的氣味中徹徹底底地哭了出來。
此刻在重石園區外的馬路上,一輛車停在宿舍區北門旁邊,車中的許言白一動不動地久久坐在駕駛座上,最后終于又重新拿起手機,卻在猶豫了幾秒后重重地把它扔到了副駕位。
他不知道,此時他距離他心中那個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十米。
許言白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艱難地探過身子撿起手機,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這才再次系好安全帶,發動車輛駛離。
之后的幾天中,在重石和蓋勒格的接觸過程中,王尋尋偶爾會遇到許言白,兩個人像不太熟的朋友一樣僅僅相視一笑,僅以此作為交流。
等到雙方終于達成了初步合作意向,重石集團又一次安排全體員工參加在多功能廳舉行的雙方簽約儀式。由于畢竟算得上大事已畢,會議的各項安排不再像之前的歡迎會那么嚴肅,參會人員的心情也都很輕松,負責會務的綜合部干脆不再規定觀眾席的座位排布,誰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所以,王尋尋不得不忍受杜芙拉坐在自己身邊,特別是需要忍受她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是不是故意的?”王尋尋看著那張花朵一般的面容卻呈現著一副欠揍的神情,想下手又舍不得,只好氣呼呼地問道。
“這都是細節,不重要。”杜芙拉滿臉興奮,“最后一次會議了,我不得抓緊機會呀。哪個是你前任,給我指一下,我看看長什么樣子。”
“誰說最后機會了,晚上還要大聚餐呢,”王尋尋一臉嫌棄地看著杜芙拉,“而且老宋都說了,談具體合作時就要去蓋勒格那邊了,你也可以跟著去嘛。”
“我這個人有優秀的工作習慣,有活就盡量早點干,早點落地。”杜芙拉仔仔細細掃視一遍主席臺上落座的蓋勒格人員和他們面前的姓名桌簽,很快就下定了結論,“是不是就是那個許言白?”
“你怎么知道的?”王尋尋愕然問道。
“嗨,多簡單呀,除了他,剩下的不是女的,就是老頭子了。”杜芙拉的分析倒很簡單,“而且我也參加了幾次會議,感覺能符合你評價的,也就只有這個人了。”
王尋尋也知道,以杜芙拉的智慧,自己是不可能瞞得過的。所以,她也只能嘆口氣,算是默認了。
杜芙拉看了眼王尋尋,不再奚落取笑她,只是用肩膀撞了下她的身子:“不錯,你品味一貫不錯。”
這個“一貫”從何而來呀?王尋尋剛想問,然后瞬間就明白杜芙拉的用意,臉頰立刻羞得滾燙發紅,趕緊換了個話題:“晚上聚餐,我們經理叫我做代表,你記得去救我呀。”
杜芙拉一驚,滿臉擔憂地問道:“你之前的事情……談公事時,蓋勒格的人不會提,可私下吃飯時,他們會不會……”
王尋尋看她那副模樣,心存感激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啦,那件事也不是鬧得滿城皆知。我們這種級別的也不會跟許言白他們這些領導在一起,估計是于經理讓我陪陪那邊一塊來的普通員工吧。好歹臉熟,勸酒也方便。當然,被勸更方便,所以今晚你得去救我呀。”
杜芙拉聽后一臉苦笑:“今晚不行呀,我也被叫去參加了。”
“啊?”王尋尋掙扎著追問,“你酒量怎么樣?替我擋擋酒唄?”
“咱倆又不是沒一起喝過酒,”杜芙拉無奈地提醒道,“要不你問問陳婧姐的兒子?”
王尋尋努力回憶了一下第三十四章的情節,立刻絕望了起來,發現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提醒杜芙拉:“那……那你晚上少喝點,別管怎么樣,好歹……好歹別動手。”
杜芙拉聽后瞪大了眼睛想要爭辯,最終卻只能低眉順眼地小聲答道:“我盡量,我盡量。”
中國的酒文化源遠流長,尤其是在商界:遇到啃不動的硬骨頭,喝!遇到對方提供諸多便利,喝!眼前這種雙方達成初步協議,在皆大歡喜的愉快氛圍中的晚宴,自然更少不了喝酒。
作為一家外企,蓋勒格能在國內市場做得風生水起,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確確實實地做到了“入鄉隨俗”這四個字。別說蓋勒格的領導了,就是普通員工們也相當積極地向同桌人敬酒勸酒,甚至多次組團前往領導們所在的包間敬酒。
這種場面下,杜芙拉和王尋尋也沒少喝,兩人覺得視線有些發飄之時,杜芙拉的電話響了。
杜芙拉接到電話后神色嚴肅起來,都來不及向身邊的王尋尋解釋,就走出包間去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