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一輛公交車上，而小怪物則坐在我旁邊，靠在我的腿上安靜地熟睡著。

這時，一股淡淡的奶香飄入我的鼻中，那是星星身上特有的味道。難道說，眼前的小怪物真的就是我的星星嗎？望著躺在我腿上打著小呼嚕的一團藍色，我的心瞬間融化成一灘水。

“尊敬的各位乘客，本次列車已到達終點站，請全體乘客下車，感謝您的乘坐，祝您旅途愉快。“

熟悉的電子童音再次響起，我趕緊抱起小團子，警惕著四周。

車門緩緩打開，其他零星的幾個人接連下了車，看他們的神情動作并不僵硬，甚至疲憊困倦、小聲交談都是那么的真實。我抱著“星星“下了車，天還是陰沉沉的，手機顯示“4;00“。

這里看上去不像車站，，倒像個陌生又臟亂的街市，叫賣的商販，奔走的行人，有種詭異的違和。忽然，驚雷聲起，我條件反射般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街頭的商販一個個伸出滿是泥漬的雙手，行人也背起行李慌亂四散開來，狹窄的街道盡頭行駛來一輛公交，!？就是我們第一次坐的那輛33路。

我抱著“星星“沒有初到時那般慌亂了，這里的詭異與違和使我不能再以常規來衡量這個世界的秩序。公交車緊追著我們身后的行人向我們接近，人怎么可能跑得過汽車？我趕緊抱著小星星拐進了另一條東西走向的小巷。

本以為可以躲過一劫，不料當我探頭張望時，公交出現在我們身后。

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大概人死了被寬恕了病痛。可是我的星星，她都還沒有見過爸爸。

“請要下車的乘客攜帶好個人物品，從后門下車，下車請注意安全。下一站，海洋館。“

我睜開眼，發現我們居然坐在了車上，不同于第一次，車上除我們以外一個人也沒有。

“媽媽，馬上就到海洋館了，我好開心！“

星星這次坐在我懷里，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柔軟的黑發扎成兩個小啾啾，粉嫩的臉頰泛著紅，軟糯的小手握著我手，漆黑的大眼睛里洋溢著期待和喜悅。看著寶貝，我不在乎這里究竟怎么回事，這輛奇怪的公交會開向哪里，我們又將面臨什么，我只想在這一刻抱著我的寶貝，感受小家伙的溫度，連哭泣的時間都舍不得。

“媽媽，我一直在你身邊。“星星柔軟的臉頰蹭了蹭我的臉，“好了媽媽，快下車吧，海洋館到了。“

我的整顆心都浮在這失而復得般的柔軟上，聽到星星的話我點點頭抱起星星下車，沒有意識到車在星星的話音剛落下便停下了。

星星掙脫了我的懷抱，改拉著我的手，車門一開，天空碧的水流涌來，神奇的是我并沒有感到被水淹沒的窒息感。星星拉了拉我的手，帶著我向前方游去。

隨處可見的小水母，藍色的，粉色的，月光白，星星似的點綴著深海。遠處行來的鯨向我們靠近，星星也變成了藍色小果凍，原來是她最喜歡的藍月水母。

等不及再看她久一點，巨大的藍鯨張開巨口，將我吞噬，我大聲想喊星星的名字，也被水流淹沒，星星卻轉身向我游來，將頭枕在我的肚子上，輕聲甜甜地說，“媽媽，我會去找你的。“

黑暗來臨前，眼前最后的場景是我的星星抱著白鯨的肚皮親昵地低語。

————

手心傳來溫暖，我猛然睜開眼，劇烈地喘息。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滿天星微弱的香氣在消毒水味的房間里若隱若現，拉上了窗簾日光倒沒那么刺眼。

“清枝，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隱約記得暈倒是李億辰抱住了我。

李億辰握著我的手松開，又恢復了冷靜，“醫生說你是過度悲傷導致的昏迷，孩子還會有的，你也﹣﹣要不要打電話聯系你老公？“

我沒搭理他，只讓他去把門關上。

等他轉身回來，李億辰的目光由驚訝轉為僵硬，他抓住我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

“白清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滿是青筋的手緊緊捏著我，

“你放手，我當然知道，星星，“我睜開他的桎梏，雙手捂著臉，眼淚流在雪白的床單上，“我的星星不見了，她說會回來找我的，星星不會騙我。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哪里有臉來指責我，星星出生的時候我痛的死去活來，你卻在別的女人的溫柔鄉里，這么多年你哪怕來找過我一次，星星也不至于最后連爸爸都沒見過。她每次說，她是只小水母，媽媽是大白鯨，那爸爸呢，她連爸爸都沒見過，你知道我有多恨嗎，恨我自己給不了她很多，恨我沒用連她的爸爸都留不住，嗚嗚嗚﹣﹣李億辰，你混蛋。“

李億辰僵在原地◇曾經的一幕幕重新浮現在眼前，他怎么那么傻，被憤怒和失望沖昏了頭腦，他不是沒回來找過她，那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那個男人，難怪，那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原來那個像天使一樣的小娃娃竟然是他的女兒，李億辰心里緊繃著的那根弦斷了，遺憾，懊悔，悲傷一下子向他涌來。

哭夠了，我擦干眼淚，知道這個男人什么都懂了，但我沒心情理會一個男人遲來的懺悔，也看不見他那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的模樣，星星還在等我，那里又冷又靜，星星會害怕的。

太平間里，星星小小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溫度，粉嫩的小臉上只剩下蒼白。我的心痛縮起來，眼淚已經流干，我抱著冰冷的小身體，無聲的哽咽，“星星，媽媽在呢，怎么就睡著了呢，是等累了嗎，對不起，寶貝，媽媽以后會準時去幼兒園接你回家的，再也不讓寶貝等媽媽了，寶貝你回來找媽媽好不好，你答應媽媽的﹣-“

媽媽﹣﹣媽媽﹣-

給我生個妹妹吧﹣-

我想要個妹妹，妹妹肯定跟我一樣好看﹣-

“星星，星星，是你嗎？星星，你不要媽媽了嗎？“

對不起，寶貝，媽媽不是個稱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