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利不知該如何接話,默然坐下,低頭看著碗里一小塊白嫩嫩的魚臉肉。想起老媽講過那個關于魚臉肉、鴨舌頭、掌中寶的承諾,那是屬于自己父母的故事,是景利對愛情的初始定義,美好、神圣、遙不可及。景利的一時愣神被喬一和收在眼里:“不喜歡吃魚嗎?”
“沒有,沒有,謝謝老師。老師您吃。”這才注意到喬一和碗中是俗話說可當材燒的黑魚頭。
“看把你為難的,不愛吃不要勉強,我吃。”景利剛要動筷子,被尹詩業搶了先,一箸伸進景利碗里夾走了那塊魚肉。
是喬一和先聊起廚藝菜系來的。他和尹詩業你一句我一句對答如流,景利偶爾在喬一和問詢的眼神里應和幾句,楊骎默不作聲,時而給景利布菜添水。
吃完飯喬一和先站起來準備買單,楊骎叫住他說已經付過錢了。
喬一和慍聲:“跟我吃飯怎么能讓你們買單呢?”
楊骎:“當學生的總不能每次都吃白食吧,總欠著不好,能還一次是一次。”
聽了這話,喬一和心里明鏡一般,他當然明白楊骎所指何事。只是,她怎么知道的?景利呢,景利知道嗎?看他臉上神色,沒有半絲半縷猜疑、感激或者困擾,應該是不知道的,或者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一時間,期待和失落同時涌上心頭。心里潮起潮落,臉面上平湖秋月,這種修養喬一和是有的。
一頭霧水的是尹詩業,她能聽出來楊骎話里有話,但具體所指卻無從知曉,這中間肯定有她想知道卻又不知道為好的故事。本想出言問詢,但見楊骎半日來的冷淡態度,詢問只會是自討沒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楊骎和喬一和之間交情匪淺,才會說出兩不相欠這樣的話。
景利倒是沒有多想,自認為楊骎所說是307集體受罰那天的午餐。心里感念楊骎處處周全,事無巨細。
在楊骎的堅持下,下午的回程四個人兩兩分開。對于楊骎的情緒變化,景利略有不解。平日里楊骎對他人雖也是冷冷淡淡的態度,但今天,楊骎似乎有些劍拔弩張的防備。告別了老師和尹詩業,景利試探著問楊骎:“你怎么了?”
“所指何事?”
“我見你今天怪怪的,情緒不高,對人冷冷的。”
“我向來如此,你豈是不知?”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今天......你該不會還在生我昨天的氣吧?”
“沒有,你不要多想,只是懶得和不相干的人費精神。”
景利不再說什么,從什么時候開始,楊骎幾乎只和自己交流,主動不主動屏蔽了其他人,隱隱約約間,她對自己似乎也有相同的要求。
“前山還有一處景致,叫石牛對石虎,傳說是張獻忠的藏寶之地,要不要去看看。”楊骎的提議打破了一時的沉默。
“不了,回去吧。”
“好!”楊骎點點頭。
......
“若你想去,我陪你。”景利拉住楊骎。
“回去吧。”
二人回到寢室,推門,一股刺鼻的化合物氣味,阿蠻正端著何穎的手幫她涂指甲。桌上擺著方的圓的各色小瓶子。
“你們在啊,其他人呢?”景利上前拿起桌上的甲油晃了晃,瓶中淡紫流金甚是好看,只是這氣味直逼腦仁。
阿蠻奪過景利手里的瓶子一句曳來:“你還會關心其他人,好好和楊骎過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呃,你是嫌我們回來太早擾了你們的二人世界吧。”景利摸了摸鼻子,抬起何穎右手對著剛涂上甲油的指尖吹了吹,“真好看。”
何穎猛然抽手在景利手上一拍,冷言道:“你可別來撩撥我。”說著又把手交回到阿蠻手里。
景利用腳勾了條凳子坐在何穎旁邊支起下巴看著阿蠻在何穎指尖上畫出紅梅含雪,朵朵紅梅可數萼,片片雪花邊角分明,十指有紅梅,十指有雪花,十指皆不同。阿蠻竟有這樣的技藝,在這半寸見方上作畫,栩栩如生至此。
景利心生佩服,虔誠望著何穎手指發呆。何穎見她安靜乖順的像一只小貓倚在自己跟前,伸手摸摸她的頭發:“你們這兩天去了哪里?”
“去羅繩了。”聽到何穎問話景利回過神來,“我有給方茉發信息啊,她人呢?”
“他們三個也沒回來。”專注畫畫的阿蠻回答。
“啊?都沒回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給你們騰地方。”景利一臉俏皮。
阿蠻和何穎同時眼光橫來,剛才友好和諧的氣氛蕩然無存。
“哈哈哈,他們去哪里了?”景利笑著問。
何穎一掌拍上景利腦袋:“昨晚錢澈他們來宿舍了。”
“啊......這且不又?”景利心中一陣慌亂,旋即又想“他們兩個在,自會應付。”說道:“有你們在他們也問不出什么來。”
“我們可沒你想的那么精明,照實說得。”
“照實說什么,說你們海枯石爛、碧海青天?”
阿蠻煙眉一挑攆人:“趕緊洗澡去,別在這兒瞎貧了,楊骎把你的衣服都吹好了。”
三個人同時看向楊骎,見她正拿著電吹風吹景利的貼身內衣。青羌潮濕陰冷,學校沒有烘干機,冬天的衣服干不透。每次洗完澡穿衣服讓人苦不堪言,冰點的衣物穿上37度的人體,就像刀子在身上剌。即便穿戴好,衣服的寒氣往人身上滲,涼意砭骨。
那次見景利從浴室出來凍得嘴唇發紫,楊骎趕緊拿毯子將她裹進懷里。自那以后,每次景利洗澡前,楊骎就把她的衣服用電吹風烘得暖暖的。其他人見了也有樣學樣,洗澡前把衣服烘一烘。
有次孟思嘉見楊骎又在幫景利烘衣服,把自己的衣服順手往她懷里一扔:“給我也吹吹。”楊骎把她衣服撩一邊,等仔細烘好景利衣服整齊疊放進換洗袋里后,就著那一堆黃的綠的拿吹風機掃了掃。引得孟思嘉憤憤不平:“區別對待也不要太明顯吧,景利是你什么人?什么事你都替她做了,就差把飯喂進她嘴里了。”
“噢,是哦!下次我喂她,喂給你看。喂你也行啊。”楊骎慣常不理會這些不咸不淡,無關痛癢,接話的自然是景利。
“得了吧,還拽起來了,楊骎也就是可憐你,見你毫無自理能力,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母性。”
“有道理,你就不用當我娘了,姐姐你不妨也可憐可憐我這個不能自理的妹妹吧。”景利不以為然,順著孟思嘉的路子調侃,這些話過腦不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