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和和尹詩業在灶間忙活時,其余三人在涼棚里把茶言歡,不多時,景利就把剛才在灶間的不愉快沖淡在了金色的茶湯里。錢澈問景利還要在學校呆幾天才回家。說見她又買那么多方便面,想起國慶節查房的情形,勸景利說應該要好好對待一日三餐。吳憲在一旁接話:“沒事兒,這女子是有福氣的,有人為她操心,國慶節也沒有吃幾頓方便面吧。”
景利聽這話扭頭看向吳憲正要詢問,聽錢澈說:“那是恰好小喬留學校,我擔心這孩子,原本就這么瘦了,國慶七天都這樣三餐不濟下來,還能有人樣?就拜托小喬每天去給她送飯。”
“你讓小喬送的?呀!我誤會他了,我還以為他......”吳憲拍著大腿,一副制造了冤案的悔恨神情。
“錢老師,你給我送的飯,你是說你讓喬老師給我送飯......”景利語無倫次,不知道如何是好,“原來您就是田螺姑娘,嗯,喬老師是田螺姑娘......一日三餐,每天不重樣。我都記下來了,多少錢?我給您......我......謝謝您”
“一日三餐?你都記下來了?真是細心。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喬老師。”
“田螺姑娘,我們小喬又多了一個雅號。”吳憲推推錢澈說道。兩個人哈哈笑開來。
午餐端上來,清水煮的南瓜、白菜就面包。本來吳憲準備了火腿,錢澈制止說佛門清修之地不宜葷腥。景利不知道該不該再提及國慶送飯的事情,當面感謝田螺姑娘。想起大早上尹詩業劍拔弩張的樣子,斟酌之下,只在喬一和忙完落座時給他遞上一杯茶水,心中默念了一聲感謝。找機會把錢還給他時,再言感謝吧。
吃完午餐,尹詩業拉了景利在灶間收拾碗筷。“楊骎什么時候回去的?”尹詩業問。
“她放假當天就走了。”
“她家是哪里的?”
“榕城的。”
“你們關系很好?”
景利只當尹詩業在沒話找話,試圖和自己親近。她不知道在尹詩業的意識里,楊骎是喬一和關心的人,連帶眼前這景利,似乎也有被愛屋及烏的嫌疑。
“嗯,我們很好。”
“真羨慕你們。”
“羨慕我們?”景利意識到尹詩業不是在和自己套近乎,而是特別關注楊骎,便直接問她:“你想了解楊骎什么,直接問。”
景利的話讓尹詩業觸不及防,抬頭看見景利審視自己的眼神里滿是真誠,鼓起勇氣問道:“她和喬老師關系也不一般吧?”
“喬老師?沒有吧,我們和他不熟。”
“是嗎?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
“沒什么,上次在羅繩.......唉,沒什么。”
景利實在想不出來在羅繩發生了什么事情讓尹詩業得出這樣的結論,但看她此時形貌,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姑娘的心思全都在喬一和身上。關于喬一和的任何蛛絲馬跡她都不想錯過。
這和當初方茉的情形何其相似。聽尹詩業的意思,似乎把楊骎擺在了情敵的對立面,這簡直毫無來由。應該要向她說清楚才好,怎么開口呢?怎么說似乎都不合適。若有楊骎在,她會說什么呢,會做什么呢?楊骎,她什么也不會說,什么也不會做。
個人情感即便彰明較著,在未公之于眾之前都屬于個人隱私。出于任何理由的打探,開解,鼓勵,祝福......都是對當事人極不尊重地侵犯。暗戀是一種禮貌,當事人雙方互不打擾,外人更不應該指手畫腳。
一天一夜的火車。景利回到鎮上這一天恰逢趕集。街面上人頭攢動,路兩邊各種鋪位鱗次櫛比,賣菜的擔子、賣水果的車子、賣衣服的架子、賣草藥的桌子、算命先生前圍著一圈凳子。
臨近年關,各家各戶都需要采買,竹編的背簍成了人們趕集的必備之物,街面上流動的人幾乎人手一個。狹窄的街面被擠的水泄不通。景利拖著行李在人群里穿行,異常艱難。
“你還不認識他,那是景三。”聽到旁邊的人議論,景利忙抬頭,見前面迎來一人,欒華的呢子大衣,隨意掛在肩上,衣下黑色的針織百褶裙隨著人的走動恣意擺動著。四周人群自主給這人讓出一條路來,個個目光炯炯打量著他。
“景利。”來人揮著手大步跨到景利跟前,接過她手上的行李,一臉寵溺地看著景利。
“三叔。”景利挽上來人手臂,勾起嘴角,露出甜甜地笑。
“你這穿的什么,現在的大學生都流行大腸裝嗎?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你看你這頭發......”
“走走走,回家,回去你給我收拾。”
這個著女裝的年輕男子是景利父親的堂弟,名叫景望舒,在自家排行老三,按輩分景利叫他一聲三叔。景望舒是父輩唯一的大學生。畢業后回鄉創業,幾年努力,辦起了全市第一家菌菇生產加工廠。這兩年初具規模,風生水起。帶動一方,各區縣陸續辦起了菌菇廠,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他是領頭人。
這個容顏如玉,身姿如松,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曾是各方媒婆追捧的對象。頭兩年,景家的門檻都要被踩塌了。事情的轉變是從他去香港看了張國榮紅場演唱會回來后。自那以后,景望舒蓄起長發淡施脂粉,以女裝打扮示人,面容清秀,雌雄莫辨。原本七尺男兒郎,突然之間扮成美嬌娥。
鎮上的鄉親連同景家人明里暗里對景望舒規勸、指責、調笑、嘲諷......面對他人偶爾流露出來的惋惜或者關心,他回以禮貌微笑,終究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春夏秋冬,霓裳溢彩。時日一久,縣里市上有臉面的女士竟開始模仿起他來,不自覺引領了潮流。
景望舒這般模樣,在一次應酬中,有輕浮人借酒醉強吻了他。一時間,鎮上流言四起,污穢不堪。
景利打小就喜歡跟著這個只比自己大十歲的三叔。那天也是趕集,景利挽著景望舒在市場賣菜,遇到了同學萬二娃,這人自打初中畢業就成了鎮上的地痞街溜子,不上學不工作成日里游手好閑,不知死活地當著叔侄倆的面取笑著說景利該改口叫“三姑”,嬉皮笑臉問景望舒給景利找了幾個三姑父。
聽聞此話,景利抬腿就給了人一腳,正正踢在命根子上,罵道:“狗雜種,斷子絕孫的東西,再敢胡說八道,把你舌頭扒出來喂狗。”景利說后半句話時抬頭環視著在周圍看熱鬧的人。她早就對關于三叔的流言蜚語積憤在心。或者關乎血緣,或因生物趨同,18歲的景利儼然就是沒有喉結的景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