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上站著的是喬一和,他知道那片荷花池是屬于村集體所有,雖然并沒有人管理,但不告自取總是不對,他要去村長家提前給村長打招呼,告知兩個學生要去采蓮蓬,若有必要可以提前支付費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遠遠看到相談甚歡的兩個人,不自覺停下了腳步。他看到的正是解曉武想讓他看到的,他以為的也是解曉武想讓他以為的。
景利仰頭怒視著解曉武,低喝道:“你把手拿開,誰和你是糖葫蘆串?”
“我們都抱過了,這么長時間了,也該進行下一步了吧。”解曉武在手臂上加了點力道,嬉笑著把臉慢慢湊近景利,他要把戲演足,更希望景利配合他假戲真做。
景利嚇得渾身發抖,矮身躲過解曉武,大力把人推開,解曉武拉住景利的手順勢往后倒,兩個人跌倒在田埂上,茂盛的稻田,正好可以擋住對面那個人的視線。
喬一和不愿意再看,更不愿意想,低著頭逃跑似的往村長家走去。
這出戲完美殺青,解曉武樂不可支,伸展四肢大笑。景利連忙翻身爬起來,抬腿給了解曉武兩腳,重重踢在人膝蓋上:“你他媽以后離我遠點。”說著憤憤然往前走去。
“唉,你別走,拉我起來,我腰撞在這石頭上了,起不來了。”解曉武匍匐著蠕動了兩下。
“起不來你就埋這兒。”景利頭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
解曉武腰確實撞在石頭上了,但說傷到起不來卻沒有那么嚴重,這個人天生好演技,就趴著不動,等著景利回頭。知道她嘴硬心軟,不會真的不管傷員。“真的,你,景利......我的腰怕是斷了。”解曉武聲情并茂,恬不知恥。
景利沉沉嘆了口氣,回來蹲跪在解曉武身旁:“那現在怎么辦,腰斷了可不敢亂動,我去找人,用擔架抬你去醫院?”
“也也也,沒有那么嚴重,我緩緩,緩緩。”解曉武翻過身,仰面躺平,“哇,景利趕緊的,你也躺下來。”伸手又要去拉景利。
景利連忙退開:“你有病啊?”
“不是,你看天上,太美了。”
景利仰頭,看到一片星河璀璨,彩云參然,真是美極了。
“今宵絕勝與人共,臥看星河盡意明。”解曉武把陳與義的詩句改了一個字朗聲背出來,片刻,柔聲道:“景利,若到最后,你還是不能接受我,有今晚和你一起看到如此美景,我也此生無憾。”
稻花香里蛙聲一片,四下螢蟲飛舞,也許是被此時的美景打動了,景利緩緩坐下身來,瞥了一眼解曉武,又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還此生無憾,說得跟要生離死別一樣。”
“怎么?看來你還是舍不得我的。我是想給你說我喜歡你,我追求你,都是我單方面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可能即便沒得選也不會選我。但我就是貪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更何況是這樣的良辰美景,人生能有幾回得!......你放心,你沒有答應我前,我不會侵犯你。”
“那你剛才......發什么瘋。”
“有時候我可能忍不住想要抱抱你,但也僅此而已,我會克制好我自己的。”解曉武坐起身來,挪了挪,和景利并肩坐在一起。“但是話說回來,我們兩相處的挺好的,按農村的話說這叫‘八字合’,要不我們試著處處唄。”
“喬一和現在在干什么?在學校的槐樹下,他和尹詩業是否也在看星空。”景利根本沒聽解曉武絮叨,不受控似的想到這個問題,緊接著聯想到這個畫面。“走吧,摘蓮蓬去。”霍然起身,大步向荷塘走去。
解曉武連忙跟上,每次提及感情的事景利從不正面回應,但解曉武并不著急,極具耐心。
喬一和從村長家出來,徑直去了荷塘,遠遠看著撐著小船穿梭在田田荷葉中的兩個人,佇立良久,直至見兩人靠岸才先一步回了學校。
喬一和回到學校,見園中漆黑一片,一時汗毛倒豎,這暗夜里實不該留尹詩業獨自一人在此。
三兩步跨進院打開廊檐下的燈,四下不見尹詩業,喊了幾聲也沒人應,仔細辨聽,廚房后的柴屋里傳出窸窸窣窣哭泣聲。
推門開燈,見尹詩業蜷縮在稻草堆上緊閉雙眼一動不動,頭發披散著遮住半張臉。白色連衣裙領口的蕾絲荷葉邊被撕裂開露出內衣大紅的肩帶。裙子下擺血跡斑斑。人和柴草堆同樣凌亂,只有穿戴整齊的鞋襪格格不入。
喬一和心提到嗓子眼,輕喚了聲:“尹詩業。”
地上的人抽泣著,不作回應。喬一和蹲下身,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尹詩業,你.....你怎么了?”
尹詩業緩緩側身,攏了攏頭發,滿臉淚痕,兩腮紅腫,嘴角掛著血跡。見來人是喬一和,猛然撲進他懷里哭道:“你去哪里了,為什么丟下我一個人。”
“你,你這是怎么了,發生了什么?”喬一和推門那一剎那便已經猜到了可能發生的惡事,多此一問,是心存僥幸,是逃避。
尹詩業緊抱著喬一和,只一味哭泣,并不回答。
片刻,尹詩業渾身顫抖,喬一和將人抱起剛走出柴房,抬眼見抱著蓮花蓮蓬的景利木然站在廚房門口,一時間喬一和心亂如麻,讀不出她的情緒。
她身后那個解曉武抬手架在她肩膀上,臉上掛著得意又輕蔑的笑意。
喬一和抱著人側身走過景利身旁,沉聲道:“過來幫忙。”
景利并沒有仔細看兩個人,以為是尹詩業腳扭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惹得喬一和憐憫。無論真假,既然喬一和已經將人抱起,自己又何必壞人好事,當即冷冷道:“她怎么了?”也不理會,大步走進廚房和喬一和擦肩而過。
“她被......”喬一和并未說出口,懷里尹詩業突然哭將起來,緊緊勾摟著喬一和,景利這才回頭將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抬眼看著喬一和,撞上對方同樣不安又無奈的眼睛。
“我去村長家打電話報警。”景利將手里的蓮花蓮蓬一股腦扔在桌案上,“哥,你和我一起去。”
景利話音未落,尹詩業猛然炸起對景利吼道:“你是想害死我嗎?你鬧得人盡皆知,讓我以后怎么活人。”又俯身在喬一和肩膀,哀求道:“不要報警,我求求你,不要報警。”說著又哭起來。
景利木訥地看著喬一和,聽他示下。見他輕輕拍了拍尹詩業后背,柔聲勸人:“我們不能讓惡人逍遙法外。他今天敢對你施暴,明天很有可能就有別的人遭殃。更或許他本身就是一個惡貫滿盈的人。能為民除害也是......”好事兩個字喬一和實在說不出口。
“為民除害,好大的責任!為了別人的正義,就要以犧牲我的名譽為代價嗎?我沒有那么偉大,我做不到。我只求求你,不要報警,不要再談論這件事,我當它沒有發生過,你們也當什么也不知道好嗎?”尹詩業聲淚俱下。
喬一和將人抱進房間,將人放在椅子上,說道:“你受傷了,先找村醫看看,其他事明天再說。”
“不要,誰也不要看。除非我死。讓景利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洗澡。”尹詩業固執道。死命拉著喬一和不讓他離開半步。
喬一和回頭看著跟過來的景利,好似在求助。眼下這種情形,他毫無辦法。
景利見此也是無奈,上前躬身問尹詩業:“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做面?”
“我要洗澡。”尹詩業斬釘截鐵道。
“好,我這就去燒水,你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