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來到老班的公寓,那個老式吉他依舊擺在角落里,宛如李祥義逝去了的青春見證。
公寓很小,除了那張床幾乎再也放不下什么,所以眾人此刻正圍坐在院落里打摜蛋。
張平安不會玩這種牌,什么摜蛋啦、雙Q啦,對他而言都是很難以理解的,至少現在不怎么玩。
說起來從來沒見過其他老師在學校里有教師公寓呢,老班這個算是獨一棟嗎,還是說其他的教師公寓在別的地方。
哈~看來“年級校長”的名頭還是有點用的嘛。
并沒有參與到眾人的牌局中,張平安只是撈了張小板凳坐在一邊,看著歡快的同學,聽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這游戲真是一代傳一代,不過也不太適合自己玩。
張平安嘴角含笑,這種體會很不錯,讓他感受到人的氣息,這也是他不樂意待在出租房玩手機的原因。
嘿~看來我們班的氛圍還是很好的嘛。
如果是一周之后,張平安肯定不會這么想。
今年的運動會沒有芮少梓,感覺很是乏味,轉瞬即逝。
直到下一個周三的時候,張平安才再次對班級氛圍產生了質疑。
“嗚嗚……我上個月剛去縣醫院,縣醫院又叫我轉去省院做手術……我還每天改周報,有時候改到半夜三四點,就想著第二天給你們多講一點東西……嗚嗚……”
小蜜蜂擴音器的聲音很大,張平安能聽見老師那每一絲抽噎的聲音。
朱莉老師是二班的英語老師,平時比較嚴格,但張平安英語還行,所以并沒有被針對的感覺。
而朱老師在這里傾訴苦楚,是因為最近有人往學工辦投遞了她的舉報信。
至于舉報內容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嗚嗚……你們去問辦公室的老師,誰會像你們一樣說我沒盡到老師的責任。”
班上現在靜得可怕,張平安趴在桌子上,心里五味雜陳。
在他的印象里,朱莉老師挺好的來著,聽說她年近四十了還沒有結婚,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原因哈。
這些人也是閑得慌,自己都不知道還可以寫舉報信這種東西,偶爾被說幾句也很正常吧。
張平安無法共情投遞舉報信的學生,要說投舉報信應該先投李校長才是,畢竟張平安一直覺得他上課古板老套還劃水,要不是語文科目大家成績都大差不差的,再加上他那張臉還有點小帥,張平安真的難以忍受。
聽著這斷斷續續的哭聲,張平安心里很不是滋味,這讓他的思緒飄向了很遙遠的地方。
那是四年級的時候,小學時候的班長,被其他學生弄哭了,具體為什么哭已經忘記了。
事后張平安偷偷寫了張鼓勵小紙條,塞在了她粉色書包的側面的兜里,倒是沒什么后文,也不知道她看見沒有。
看著眼前的朱老師,張平安兩眼轱轆轱轆轉了幾圈:吶,要不要也給朱老師寫一封鼓勵信呢,她平時對我不錯來著。
中午吃完飯,很多學生都會回宿舍休息,教學樓處于一天中人最少的時候。
張平安躡手躡腳走到一樓,手里拿著一張折了好幾道的紙條。
為什么做這種事也要偷偷摸摸的,張平安對自己的行為有十分的不解。
一般來說辦公室的門是關上的,但今天很幸運,那門只是輕輕扣著。
推開一條縫隙,張平安探出個腦袋看去。
很好,一個老師也沒有。
再次回頭四處張望了一下,除了那倒掛在橫梁上的監控,確實沒有什么人看向這邊。
確認安全之后,張平安一個閃身進了辦公室。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要是被其他老師發現就說自己是來補交作業的。
三兩步來到朱莉的辦公桌前,上面堆滿了學生的資料,還有一摞批改到一半的周報和一個鐵質的橘紅色保溫杯。
張平安摸出紙條,上面的字甚至是自己去校門口打印的,沒辦法,要是手寫的話肯定會被看出來的。
怎么感覺有點做賊心虛呢。
張平安不再多想,快速將紙條壓在保溫杯底下。
此地不宜久留,張平安正想離開,卻看見隔板上貼著一張便簽,便簽躲在資料的后面,不仔細看幾乎是看不見的。
張平安挪開資料,那是一張自我勉勵的便簽。
“知識不是向誰學的,是自己刻苦得到的;病不是醫生看好的,是自己養好的!什么都要靠自己,加油!”
哈~真真是……自強不息。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張平安挑了挑眉,又把壓在保溫杯底下的紙條抽出來,逃也似的跑出了辦公室。
算了算了,女兒當自強。
我寫鼓勵信也沒什么用吧。
張平安灰溜溜地離開了,朱老師的光芒照在身上熾熱而滾燙,有點難以直視。
不想摻和這事了,張平安花了一天時間平復心情,決心找點什么事緩和緩和心情。
比如這周組織的養老院打掃活動。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活動,反正就是要去獻一次愛心。
本次活動遵循志愿原則。
能去的都是班級里的善心大使或者班級骨干。
比如柳少華、古月婷、方子衿,同桌李清靈也去報名了。
張平安十分有九分的不解,這種閑得慌幫人掃地還毫無好處的事,清靈還是太善良了。
“清靈,你為什么要去?”
“???因為燕子去了啊。”
“那她為什么去?”
“因為書記去了。”
好好好,關系網是吧。
“所以書記去是因為你去了。”張平安腦子一熱。
李清靈有點好氣又好笑:“你腦子沒事吧,書記去當然是因為她是書記啊?!?/p>
張平安面露尬色,還好不會臉紅。
這種活動毫無疑問只有在周六才能舉行,所以對于部分人而言簡直是浪費寶貴而又美好的時間,比如某位名叫聶雙雙的同學應該就忙著約會不會有時間來這種場合。
當然,我說的聶雙雙不是我們班的那一位,只是名字是聶雙雙、長相也有點相似的一位其他班的同學。
至于自己為什么要去,當然是因為出租屋里無聊啦。
養老院在方城北面最高的位置,在一條偏僻的老街盡頭。
昨晚下了雨,眾人趕到養老院的時候,門口已經積了一片水塘。
就在眾人思考怎么過去的時候,張平安卻想著里面的人應該怎么出來。
“大家去問阿姨要一下工具,幾個男生把水塘弄了,女生掃掃地,拔一下草?!?/p>
宣傳委員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工作,他的號召力明顯比書記要強很多,張平安一直覺得書記當團書記最大的作用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稱號。
高國強似乎是家住城鎮的同學,感覺是個有錢人,至于怎么看出來的。
他胸口現在架著一臺索尼相機。
眾人各自忙碌著,高國強則是帶著相機四處拍照。
純真的青春,才是驅使眾人到養老院來的動力源泉。
李清靈看著在跟前拍照的高國強,一臉情難自抑:“你為什么要拍照啊?我覺得我們只是來幫忙,要是拍照的話性質不就變了嗎?”
啊~清靈真是個善良的女孩。
高國強作為宣傳委員,拍這個是他的本職工作,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清靈,有些支支吾吾,有口難言。
“當然是要讓更多的人向我們學習啦,然后就有更多的人會來幫忙不是嗎?”張平安就在不遠處,能聽見兩人的對話。
為了讓李清靈更能接受一點,他給出了一個冠冕堂皇以至于自己都不信的解釋。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要發到大字報上表彰一中對于學子的教育有方,但看破不說破,好好做人好吧,也只有清靈這樣的女孩子才會傻乎乎地以為是來當好人。
嘖,怎么覺得自己內心這么黑暗呢。
李清靈沒回話,她知道張平安只是在胡謅,這家伙就喜歡胡說八道。
高國強吃癟,轉頭走向其他地方去拍照了。
幾人一起弄完了水塘,張平安就找了個地方貓著了,院子里沒什么可以坐的地方,張平安坐在了健身設施上偷懶。
一開始還沒注意,這養老院怎么這么安靜呢?
張平安注意到這點,而且外面一個老人也沒有,總不能都踩著門口那破水塘出門游玩去了吧。
這么想著,張平安走進了那棟不是很大的兩層養老院小樓。
走廊也沒有什么人,張平安繼續向里面走去,很多房間都是關著的。
快要走到盡頭,才看見一間開著的房門,里面有一位老婆婆。
房間里很狹窄,老人坐在椅子上,呆滯地看著前方,手邊還靠著一根拐杖。
張平安百無禁忌,走了進去:“老人家,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老人轉過頭看著來人:“你是誰?。俊?/p>
“我是來獻愛心的學生?!?/p>
這時,張平安瞥見地上有一籃子蘋果和香蕉,開口詢問:“老人家,你們還發水果呢。”
老人沖著張平安使了個眼色,擺了擺手又搖了搖頭:“假的,擺著看的,只能看不能吃?!?/p>
哇哦,這么黑暗呢。
張平安沒有接話,而是選擇轉移話題:“怎么不出門游一游呢,這里面怪悶的。”
老人開口回答:“只能在院子里走,我腿腳不太好,出門就要提前說才能出去了?!?/p>
“???不能出去嗎?!?/p>
張平安被震驚到了些許,沒想到這里竟然是一個小型……
這是可以說的嗎。
“噓……”老人突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張平安回頭看去,他已經聽見走廊里有人正在接近這邊。
看來這老人家耳朵還挺好。
是養老院的管理員,她看張平安走進了房間,開口詢問:“你怎么進來了?”
張平安面不改色:“哦,我來找拖把,但沒找到?!?/p>
管理員招招手:“來,我帶你去拿?!?/p>
張平安斜著眼看了一眼老人,沒有多說什么,跟著管理員去往雜物室。
眾人忙完,已經是兩個小時過后了,在這兩個小時里,張平安發現了更有意思的事,養老院的電視居然也是擺設,一方面是老人不太會用電視,另一方面也許是因為壓根就沒想讓老人用。
嘖,這叼哉的鬼地方,真是活見鬼了。
張平安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有難以名狀的不適。
好像吃了大蒜一樣難受,大蒜好歹還是個作物。
管理員把老人都叫了出來,不是很多,十個老人都沒有。
高國強提議要表演節目給老人看,其實還是為了拍照。
張平安沒了一開始的興致沖沖,而是在一旁冷眼觀看。
古月婷在眾人的推舉中,半推半就上了場,走到眾人中央,跳起來并不算很嫻熟的街舞。
還用手機放了一首配樂。
張平安臉色怪異:書記還有這絕活呢,誒?為什么心聲也叫她書記,她本名是啥來著?
柳少華被推為男生代表,也上了臺。
他也跟著書記一起尬舞。
好吧,不愧是少女之友。
終于是熬到了最后,張平安和眾人分開,走向了回家的方向。
還不如待在出租屋呢。
這地方讓他覺得惡心。
少年摸出手機,得,沒電了。
還想著和久不聯系的黎了了聯絡一下感情,給她分享一下這詭譎的人世間。
但真到了家里,張平安又改了注意,這種負面影響還是不要給她分享了,免得污染少女的精神世界。
正所謂: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
還是當半個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