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家……霜兒,你看這鳳冠,是按你喜歡的樣子做的……”
“別掙扎了,留在這里,就能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蠱惑的聲音還在耳邊盤旋,帶著阿昭特有的溫和語調,像細密的針,試圖再次扎進她的心里。但這一次,風霜的眼神清明如冰。
她的精神力已凝聚成一座冰晶宮殿——殿頂覆著永不消融的積雪,每一寸都刻著堅韌的符文。剛才會被幻境侵入,不過是因為“阿昭”這個名字,是她心底最柔軟的軟肋,是連冰晶宮殿都無法完全隔絕的思念。
“收起你這套把戲。”風霜冷喝一聲,冰藍色的魂力在周身炸開,將那些纏繞的聲音震得粉碎。她握緊拳頭,指節泛白,每一步都踩在龜裂的冰層上,試圖遠離這片詭異的區域。
可腳下的灰藍色冰層突然發出一聲脆響。
“咔嚓——”
裂痕以她為中心,蛛網般蔓延開來。還沒等她躍起,腳下一空,整個人便墜入了一片刺骨的冰冷之中。
“噗通!”
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吞沒,比寒潭都要冷冽,甚至能凍結魂力的流動。風霜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想調動魂力浮出水面,卻感覺左腿傳來一陣劇烈的拉扯。
她低頭一看,心臟驟然縮緊。
一條漆黑的鎖鏈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腳踝,鎖鏈表面布滿尖刺,刺尖泛著幽綠的毒光,正死死地扣住她的皮肉。更可怕的是,鎖鏈的另一端正猛地收緊,拖著她向漆黑的海溝深處墜去。
“是永凍之海的守獄鎖鏈!”熾神的聲音帶著凝重,“這下面是海溝深淵,傳說關押著被放逐的古老魂獸!”
風霜被拖得越來越深,周圍的海水漆黑一片,水壓越來越大,擠壓著她的胸腔,魂力的運轉也變得滯澀。她能感覺到鎖鏈上的尖刺正一點點刺入皮肉,冰冷的毒素順著血液蔓延,讓她的左腿開始發麻。
熾神急聲道,“這鎖鏈怕極寒!”
風霜立刻反應過來,將體內的冰系魂力全部灌注到左腳。極致的寒意順著血脈涌向腳踝,與鎖鏈上的灰藍色冰霧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鎖鏈的拉扯力果然減弱了幾分,尖刺上的毒光也淡了些許。
可就在這時,海溝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被驚醒。鎖鏈猛地劇烈晃動,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從另一端傳來,拖著她加速下墜。
風霜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冰冷的海水灌入她的口鼻,魂力在極速消耗。但她死死咬著牙,不肯放棄——她還沒見到阿昭,還沒告訴他自己沒事,還沒穿上那身嫁衣……她不能死在這里!
“熾神!”她在心底吶喊。
“拼了!”熾神的聲音帶著決絕,
剎那間,金色的火焰從風霜眉心爆發出來,與她的冰藍色魂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金藍雙色的光柱。光柱順著鎖鏈蔓延而上,竟硬生生在漆黑的鎖鏈上燒出一道缺口!
“就是現在!”
風霜借著這一瞬間的松動,猛地抽出被纏住的左腿,不顧傷口的劇痛,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向上游去。冰藍色的魂力在身后形成一道推力,將那還在蠕動的鎖鏈甩開。
可就在她即將沖出水面的那一刻,海溝深處再次傳來咆哮,更多的鎖鏈從黑暗中射來,像毒蛇般纏向她的四肢。
風霜望著頭頂那片微弱的光亮,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她不能被拖回去。
絕不。黑暗中,一雙幽綠色的豎瞳驟然亮起,比海溝深處的磷火更陰森。
那是一頭體型龐大的海妖,上半身是人形,皮膚呈現詭異的灰藍色,下半身卻是想著尖刺的魚尾,正隨著水流擺動。它的氣息磅礴得令人窒息,七十萬年魂獸的威壓如實質般壓在風霜身上,讓她連指尖都難以動彈——這是遠超她認知的恐怖力量。
“小東西,跑得還挺快。”海妖的聲音像兩塊冰石在摩擦,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貪婪,“不過,你逃不掉的。”
它飛速游來,在風霜還沒反應過來時,精準地扼住了她的脖頸,傳來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風霜被扼得無法呼吸,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魂力徹底被壓制,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嗯……好純粹的冰寒。”海妖低下頭,湊近她的頸側,用鼻子變態地嗅了嗅,發出滿足的喟嘆,“比那些只會嘶吼的蠢笨魂獸美味多了……尤其是你體內還藏著一絲極北的暖意,冰與暖交織,真是絕妙的滋味。”
風霜的意識開始模糊,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來。她能感覺到生命力在飛速流逝,脖頸處的手越收越緊,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要死了嗎……
她閉上眼,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阿昭的臉。他穿著將軍府的玄色鎧甲,站在地下冰穴里,對她伸出手“我來娶你了”
阿昭,對不起啊……
沒能遵守約定,沒能……再見你一面。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沉入黑暗的剎那,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從海溝更深處傳來,幽幽的,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漠然:
“冰瀾,把這個女孩給我。”
海妖——也就是冰瀾——動作一頓,側過頭看向黑暗深處,語氣帶著不耐:“雪靈姬,你想多管閑事?別忘了,你還被鎖著。”
“我沒興趣管閑事。”那女聲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把她給我,我就考慮你說的事情。不然,我現在就自爆。”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想活了。”
冰瀾的手猛地收緊,扼得風霜幾乎要斷氣,但它眼中卻閃過一絲猶豫。
“哼。”片刻后,冰瀾冷哼一聲,猛地松開了扼住風霜脖頸的手,像扔垃圾一樣將她朝著黑暗深處甩了過去,“沒用的小玩意兒而已,你想留著解悶用。”
風霜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在水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重重撞在冰冷的巖壁上。劇痛傳來,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她昏迷的地方不遠處,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個身影。
那是個女子,跪坐在冰冷的海溝底部,四肢被粗重的玄鐵鎖鏈緊緊捆著,鎖鏈深深嵌入皮肉。
她有著一頭及地的白色長發,發絲柔軟地鋪在地上,像流淌的雪。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額間卻烙印著一朵精致的冰棱花,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藍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被一條黑色的布條蒙著,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卻更顯得她氣質空靈而破碎。
這就是雪靈姬,一頭活了六十萬年的雪之精靈。
她側過頭,似乎在“看”向風霜昏迷的方向,蒙著布條的眼皮下,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小家伙……”她輕聲呢喃,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你的冰寒……很像很久以前的一個人呢……”
冰瀾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威脅:“別耍花樣,雪靈姬。等我處理完外面的事,就來履行我們的約定。”
雪靈姬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跪坐在那里,鎖鏈的寒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像一尊被遺棄在深淵里的雪雕。
而昏迷的風霜不知道,她的出現,正悄然改變著這永凍之海里,一場持續了萬年的囚禁與博弈。星斗大森林的邊緣,阿昭正翻看著從林月月那里換來的極北地圖,心尖突然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不是霜華的清冽,而是一種……正在碎裂的冰冷。
他猛地低頭,心口處的冰藍色光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那層常年縈繞的冰盾正一點點消融,連帶著他與風霜之間那絲微弱的感應,都在急速斷裂。
“霜華!”阿昭的聲音陡然變調,一股恐慌從腳底直沖頭頂。
霜華是風霜的心血所化,它的消散,意味著……
“不——”
他甚至來不及跟親兵交代一句,背后的寂滅龍翼猛地展開,光暗鱗片在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光芒。魂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雙翼,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朝著極北的方向瘋狂飛去。
“將軍!”親兵們驚呼著追上去,卻連他的殘影都抓不住。
阿昭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快一點,再快一點”的念頭。霜華的光芒越來越弱,他能感覺到風霜的氣息正在急速衰弱,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霜兒!撐住!我來了!”他嘶吼著,聲音被高速飛行的氣流撕裂,嘴角溢出鮮血——強行催動魂力超負荷飛行,早已讓他的經脈開始寸寸斷裂。
可他顧不上了。
將軍府、復仇、偽太子……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變得無關緊要。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霜華徹底消散,他該去哪里找她?是在極北冰原的某片雪原上,還是在哪個魂獸的巢穴里?他甚至可能……連她的尸體都找不到。
這個認知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他的心臟。
霜華的光暈越來越淡,幾乎要融入他的皮肉。阿昭的魂力也即將耗盡,寂滅龍翼的光暗鱗片開始剝落,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他摔落在地,翻滾了幾圈,卻立刻掙扎著爬起來,用盡全力向前跑。
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魂力枯竭帶來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可他不敢停,只要停下一秒,那絲微弱的感應就可能徹底消失。
跑不動了,就走。
走不動了,就爬。
他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摳進土,指甲斷裂,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可他感覺不到疼,心里的恐慌早已蓋過了所有的痛楚。
“霜兒……”他喃喃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別離開我……”
絕望將他徹底吞噬。他甚至開始盤算,如果霜華徹底消散的那一刻,他該怎么做。
——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她。
寂滅雙生槍的光暗能量足以引爆他的經脈,只要一瞬,就能隨她而去。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心口處那幾乎要消散的冰藍色光暈,突然猛地一顫。
正在阿昭以為那是最后的回光時,那些消散的光點竟開始逆流,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重新凝聚成一團微弱卻穩定的光暈。
霜華……在重聚?
阿昭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撫摸著心口。那絲斷裂的感應重新連接上了,雖然依舊微弱,卻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息——風霜還活著。
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松弛,魂力枯竭的劇痛和經脈斷裂的傷勢瞬間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遠處飄揚的天斗帝國邊境軍旗。
他竟一路從星斗大森林,跑到了天斗帝國的南境邊境。
意識沉入黑暗前,阿昭的嘴角卻微微勾起。
只要她還活著……
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