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日子像北境難得的暖陽,平靜而綿長。
阿昭與風霜同吃同住,晨起時他會替她梳發,指尖穿過青絲,動作笨拙卻溫柔;晚膳后他會陪她在花園散步,看月光灑在荷塘上,映出兩抹依偎的身影。夜里同榻而眠,他總將她牢牢圈在懷里,感受著懷中人溫熱的呼吸,便覺心滿意足。
他從未逾矩,只在她額間印下晚安吻,低啞著說:“等報了仇,我們就成親,風風光光地辦一場,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風霜每次都笑著點頭,指尖描摹他眼角的紅痣,眼底的溫柔能溺死人。
每日清晨,她會送他到府門口,替他理好衣襟的褶皺:“路上小心。”他則會揉亂她的頭發:“乖乖在家等我。”
軍營的事務繁雜,阿昭卻總趕在閉府門前回來。風霜不愛出門,大多時候都在房里修煉。管家將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個個安分,連走路都輕手輕腳,生怕擾了這份寧靜。他們好像回到了以前伯爵府的日子。
那些想巴結的人,送來的帖子堆了半箱,登門拜訪的被親兵攔在門外,連帶著金銀珠寶都被原封不動地退回。阿昭早有交代,凡涉及私交,一概不見——他不愿讓任何人打擾這份安穩,更不愿風霜為這些瑣事煩心。
這日晚膳,阿昭看著風霜小口喝著湯,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再過幾日,帝國派來接管礦脈的人就到了,我得去礦脈那邊交接,大概要離開幾天。”
風霜抬眸,眼里沒什么波瀾,只溫順地應道:“好,我等你回來。”
又是這句話。
阿昭握著湯匙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他喉間發緊,心頭像被什么堵住,悶得發慌。
這幾日他早出晚歸,她始終待在府里,從未抱怨過半句。可他看得見,她只有在他推門而入時,眼底才會亮起細碎的光;其余時候,她要么坐在窗邊看書,要么對著荷塘發呆,像一尊精致卻易碎的瓷像,安靜地等著他歸來。
他忽然想起天斗城的伯爵府。那時他們只住了三個月,她也是這樣,每日守在府里,等他下朝,等他處理完軍營的事,等他空出時間陪她說說話。三個月,她沒有踏出過府門一步,仿佛那方小小的天地,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如今換了將軍府,她還是在等。“等”這個字,像一根刺,扎在阿昭心上。
五年前,她在極北冰原等他,一等就是五年;五年后重逢,她又回到了“等”的軌跡里——等他回家,等復仇結束,等一場遲來的婚禮。她是帝國公主,是冰神繼承人,是魂力高達七十多級的魂圣,卻甘愿困在這后院里,將所有的時光都耗在“等”上。
憑什么?
阿昭猛地放下湯匙,湯汁濺出幾滴,落在桌布上。
風霜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抬頭看他:“怎么了?”
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著他的身影,純粹得讓他心疼。他想說“別等了”,想說“跟我一起去”,想說“我們不該這樣”,話到嘴邊卻成了沙啞的質問:“霜兒,你就不能……別總等我嗎?”
風霜愣住了,眼底閃過一絲茫然:“我……”
“伯爵府時你等我,現在還是等我。”阿昭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煩躁,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的不滿,“我建這座將軍府,是想讓你住得舒心,不是讓你把這里當成新的牢籠!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訴我,我陪你去,不用等!”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滾燙:“你是冰神的繼承人,你的戰場不該只有這方寸后院。礦脈交接兇險,你跟著我去,我們一起應對;天斗城的事要查,你跟我一起回;就算你想現在就去史萊克找榮榮,我也能立刻安排行程——為什么非要等?”
風霜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明白了他的焦躁。他不是怪她,是在怪自己沒能給她足夠的自由,怪自己讓她重復著等待的日子。
她反握住他的手,輕聲道:“阿昭,我不是在等一個結果,我是在等你啊。”
等他回來,等他卸下一身疲憊,等他鉆進被窩時帶來的暖意——這些等待,不是煎熬,是她在漫長分離后,小心翼翼守護的安穩。
阿昭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酸澀翻涌。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可我不想讓你等了。”
“好。”風霜笑了,眼角彎起好看的弧度,“那這次礦脈交接,我跟你一起去。”
她頓了頓,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再也不跟你分開了。”
窗外的月光穿過窗欞,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阿昭看著她眼里的光,那光里不再只有等待的溫順,更有了并肩同行的堅定。
他突然明白,所謂的家,從不是一座府邸,而是無論前路多險,身邊都有彼此的身影,再也不用等了。
阿昭從庫房取來個長條形木盒。風霜正坐在妝臺前綰發,聽見腳步聲回頭,望見他手里的盒子便知是什么——那是他前幾日說要給她尋的護身甲胄。
木盒打開時,銀白甲片泛著冷光,邊緣鏨刻著細小的冰紋,恰好與她的武魂相契。胸甲弧度流暢,腰腹處收得極妥帖,分明是照著女子身形打造的。風霜指尖剛觸到甲面,耳尖已悄悄泛紅:“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阿昭倚著門框笑,指尖摩挲著甲胄邊緣的冰紋:“朝夕相處,若連這個都記不住,豈不是太笨了?”他走近些,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不過我確實還有些不知道的——比如霜兒穿嫁衣的尺寸,就得等成親時,讓你親自告訴我了。”
話音未落,他微微俯身,作勢要往她額間落吻。風霜睫毛輕顫,下意識閉了眼,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可預想中的觸碰并未落下。
識海里突然炸起熾神的怒喝:“你要是再讓這小子親你腦門,我就燒了他的嘴!”
那道聲音帶著灼人的火氣,驚得風霜猛地睜眼。她抬手捂住額頭,那里的紅痣正微微發燙——那是熾神力量的封印,也是識海與外界的連接點。從前阿昭親這里時,熾神從不在意,可自從雪靈姬的靈魂也棲進識海,這位上古神祇的脾氣就變得莫名暴躁。
“怎么了?”阿昭停在半空的唇離她不過寸許,見她突然躲開,眼底浮起疑惑。
風霜指尖按在紅痣上,小聲道:“額間的痣…是熾神的封印,他不讓親了。”
阿昭挑眉,故意逗她:“哦?那我從前親的,難道是熾神?”
這話剛落,風霜忽然踮起腳尖。她本就比阿昭矮了大半個頭,此刻竭力仰頭,阿昭得逞的彎腰,唇瓣倉促地撞上他。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帶著氣性的輕咬,像只被惹惱的小獸。
“你親的是我。”她喘著氣,眼底泛著水光,卻偏要瞪著他,“一直都是。”
阿昭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燙得心尖發顫。他順勢扶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將人帶得更近些,低頭加深了這個吻。晨光漫過兩人交疊的身影,他能嘗到她唇間淡淡的蜜餞味。
識海里,雪靈姬好奇地問:“大人,他們以前也這樣嗎?”
熾神別過臉,耳根卻泛著不自然的紅:“嗯。”
“那為什么現在不行?”雪靈姬歪著頭看他,“方才他要親額頭時,你很兇。”
熾神猛地轉頭看她,金色的神紋在眉心一閃而過。他想說“不該讓你看見”,卻又覺得這話太過奇怪,最終只是冷哼一聲,抬手便掐斷了與風霜的識海連接。
外間的吻早已平息。風霜靠在阿昭懷里平復呼吸,目光落在那副鎧甲上時,眉峰輕輕蹙起:“這甲胄……”
“不喜歡?”阿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不是。”風霜搖搖頭,指尖劃過胸甲的弧度,“只是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
阿昭失笑,牽起她的手往里屋走:“試試就知道了。”
里屋的屏風后燃著暖爐,阿昭將鎧甲一件件擺開,又細心地幫她解下外衫。貼身的襦裙勾勒出纖細的肩背,他避開那些敏感的地方,先將護心鏡系在她胸前。玄鐵貼著肌膚微涼,卻被他指尖的溫度熨得漸漸暖起來。
“抬手。”他低聲道。
風霜依言抬手,感受著他將臂甲套上,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肘,引來一陣輕顫。腰腹的甲片最難系,他半蹲下身,視線與她的腰平齊,指尖穿過系帶時,難免觸到她柔軟的腰線。
“別動。”他聲音有些啞,將最后一個結系好。
站起身時,兩人距離極近,他能清晰看見她脖頸間泛起的薄紅。鎧甲穿在她身上竟異常合身,肩甲收得恰到好處,既不影響抬臂,又襯得她身姿挺拔,添了幾分英氣。
風霜低頭看自己的手,玄鐵手套包裹住纖細的手指,指尖卻能靈活彎曲。她試著調動魂力,甲胄上的冰紋立刻亮起,與她的冰藍色魂環交相輝映。
“怎么樣?”阿昭替她理了理鬢發,眼底滿是笑意。
風霜抬手撫過胸甲,她忽然踮腳,在他下巴上輕啄了一下:“很好。”
窗外的風卷著雪粒敲打著窗欞,里屋卻暖得像揣了個小太陽。阿昭望著她一身銀甲的模樣,忽然覺得,或許不用等復仇結束,此刻并肩站著的他們,早已是彼此最堅實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