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像細針扎過,卻沒能讓風霜和阿昭的腳步有絲毫停頓。
他們已經走了半個月。沒有魂技傍身,就用魂力溫養身體;沒有捷徑可走,就憑著雙腳丈量雪原。風霜的噬寒雪玉體讓她在酷寒中如履平地,裸露在外的指尖甚至能凝結出細碎的冰晶;阿昭體內融合了她的血肉霜華,不僅不懼嚴寒,還能隨手凝聚出冰盾抵御風雪。
他們并肩走著,偶爾交換一個眼神,或是在對方腳下打滑時伸手扶一把。沒有誰刻意保護誰,也沒有誰全然依賴誰,經歷過冰穴的坦誠與神殿的共鳴,彼此的身影在風雪中站得格外挺拔,像兩株相互依偎卻又各自堅韌的極北青松。
這日清晨,前方的雪原突然泛起一層淡藍色的光幕,光幕中隱約能看到虛幻的景象。
“第一關到了。”風霜停下腳步,看著光幕上浮現的三個古老文字——過去,現在,未來。
阿昭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考核提示說,只能選一個,且必須獨自闖關。”
風霜抬頭望他,目光清澈而堅定:“我選現在。”過去充滿遺憾,未來尚不可知。
“我在外面等你。”阿昭的聲音沉穩,沒有擔憂的絮叨,只有全然的信任。風霜點頭,轉身踏入光幕。
眼前的景象驟然變換,極北的雪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史萊克的庭院。寧榮榮穿著七寶琉璃宗的衣裙,站在她面前,眼眶通紅,巴掌帶著勁風狠狠甩來。
“啪!”
熟悉的痛感傳來,風霜卻沒有像當年那樣愣住。
“你為什么不早說!”寧榮榮的聲音帶著哭腔,憤怒里裹著被欺騙的委屈,“我父親因為偽太子差點身死,七寶琉璃宗差點覆滅,你明明知道真相,卻瞞了我們十二年!”
寧風致站在女兒身后,平日里溫和的眼眸此刻覆著一層冰霜:“你們明明有那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
而阿昭,就站在她身邊,身影沉默得像一塊冰。就是那一刻,全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肩上。
冰壁外的阿昭心臟猛地一縮。當年,他和她一起決定隱瞞真相,怕打草驚蛇,怕武魂殿提前動手。可事發后,面對榮榮的憤怒和寧風致的失望,他卻退縮了。他看著寧榮榮的巴掌甩在她臉上,看著她孤立無援,竟在心里覺得“她確實該承受”——他忘了,隱瞞的決定是他們一起做的,她該承受的,他也該分擔。
直到風凜川戳破一切,他記得風霜當時看他的眼神是徹底的冰冷。她明明在等他說一句“我們一起瞞的”,等他說一句“她沒錯”,可他什么都沒做。
此刻,看著門內的她再次舉起手,對著那個沉默的“自己”質問,阿昭忽然明白,有些傷口,就算結痂脫落,也會在陰天隱隱作痛。他彌補的是愧疚,卻抹不去她當時的孤立無援;她原諒的是現在的他,卻忘不了當時那個轉身的背影。
“霜兒……”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落在冰面上,瞬間凝結成冰。
可“過去了”,不代表“沒發生過”。
他終于懂了,為什么考核要選這一幕。不是為了懲罰,而是為了讓他看清——有些虧欠,不是“彌補”就能一筆勾銷的;有些傷害,哪怕她不說,也永遠留在那里。
風霜深吸一口氣,抬手撫過臉頰,那里還殘留著痛感,卻讓她的眼神愈發清明。她沒有看寧風致,而是直視著寧榮榮,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榮榮,這一巴掌,我受了,為了過去的雪清霜。但你該恨的不是我。”
寧榮榮愣住了:“你說什么?”
“偽太子的陰謀,背后是武魂殿在推動。”風霜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人,最后落在阿昭身上,“你父親沒能看破偽裝,是他被權力迷了眼,是他低估了武魂殿的野心,與我何干?這些,你問過你父親嗎?我隱瞞真相,是當時我們都沒有抗衡的力量。是怕你們沖動之下被滅門!十二年來我守著這個秘密,日夜受良心拷問,夠了!””
寧風致的臉色變了變,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風霜站在阿昭面前。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臉上。
“阿昭,你在干什么?”她的聲音帶著質問,卻沒有絕望,“你的沉默,是覺得我該獨自承受?還是覺得寧叔叔的恩情比我重要?你可知你的沉默,比榮榮的巴掌更讓我心寒?”
阿昭猛地抬頭,眼底翻涌著震驚與痛悔,像極了當時那個無措的少年,卻又多了些什么。
風霜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你用沉默來權衡利弊,也不需要你用隱忍來維護所謂的平衡。我要的,是你站出來,告訴我‘我信她’——就像現在這樣,看著我的眼睛。”
阿昭的嘴唇動了動,沙啞的聲音在庭院里響起:“我信你,霜兒。”
話音落下,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消散。寧榮榮和寧風致的身影化作光點,連同庭院一起,漸漸融入淡藍色的光幕中。
風霜站在光幕中央,望著空無一人的四周,輕輕舒了口氣。原來真正的闖關,不是逃避過去的委屈,而是敢于直面當時的懦弱——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當她從光幕中走出時,外面的雪已經停了。阿昭就站在光幕邊緣,見她出來,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眼底滿是關切:“還好嗎?”
風霜點頭,笑了笑:“都過去了。”
她站在那里,臉頰上還殘留著幻境里的痛感,眼神卻比剛才清亮了許多,像是有什么東西終于被徹底剝離。
阿昭望著她,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心疼,有愧疚,還有一種近乎執拗的清明。剛才在幻境里,她甩向“自己”的那一巴掌,她帶著淚的質問,她挺直脊背獨自承擔的樣子,像烙印一樣刻進了他的腦海。
突然,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帶著自嘲,帶著釋然,更帶著一種沉重的決心。
“該打。”他輕聲說,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
風霜愣了一下。
阿昭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指尖掠過她剛才被寧榮榮“打”過的地方,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剛才那巴掌,打得對。”
“我知道你真的原諒我了。”他的聲音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你說‘過去了’,我信。可我也知道,那道傷口還在,就像我背上的疤,就算長好了,陰雨天還是會疼。”
他頓了頓,握住她的手,緊緊地,像是要把自己的決心傳遞給她:“我們是一起的。你的疼,該有我一半;你的難,該我們一起扛。”
風霜看著他眼底的光,那光里沒有躲閃,沒有愧疚的沉重,只有一種被刺痛后的清醒和堅定。她忽然笑了,抬手替他拂去發間的雪粒:“阿昭,你不用刻那么深。”
“不,要的。”阿昭固執地搖頭,“這不是懲罰,是警醒。我不能再犯第二次錯了。”
光門徹底消失,第一關的考核宣告結束,空氣中彌漫著混沌氣的氣息,開始緩緩向阿昭匯聚,它們像有生命般,繞過風霜,朝著阿昭匯聚而來——那是混沌氣,帶著本源初開的狂暴與晦澀。
阿昭松開風霜的手,深吸一口氣:“我在這里吸納混沌氣,你守著我就好。”
風霜點頭,退后幾步,她知道混沌氣淬煉本源的過程有多兇險,那不是魂力修煉的溫和,而是用最霸道的力量撕裂舊有經脈,重塑混沌之軀。
阿昭盤膝坐下,任由混沌氣涌入體內。起初只是微涼的觸感,可下一秒,就化作無數根細針,順著毛孔扎進血肉,朝著經脈深處鉆去。
“唔。”阿昭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滲出冷汗。混沌氣不像魂力那樣溫順,它們在他的經脈里橫沖直撞,所過之處,舊有的魂力被撕碎,經脈壁被刮出細密的傷口,疼得他幾乎要蜷縮起來。
“怎么樣?”風霜忍不住問,
“沒事。”阿昭咬著牙,聲音發顫,卻不肯停下。他能感覺到,那些被撕裂的地方,正有更堅韌的力量在滋生,就像當年在混沌海里,武魂被重塑時的感覺——疼,卻帶著脫胎換骨的希望。
混沌氣越來越濃郁,漸漸在他周身形成一個灰黑色的繭。里面的掙扎越來越劇烈,冰墻都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震顫。
更難熬的是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