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摟著風霜微涼的身軀沉沉睡去，呼吸漸漸平穩，可眉宇間卻始終蹙著，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穩的夢。

沒人發現，他識海深處那片原本澄澈的混沌氣中，悄然多了一縷極淡的黑氣。那黑氣如同游蛇般蜿蜒游走，與周圍的創生之力若即若離，卻又帶著毀滅的陰冷——那是被他以為早已煉化的心魔，借著昨夜壓抑的欲望，悄然蘇醒。

混沌本就是創生與毀滅的共生體，他一心追求創生的平和，卻忘了毀滅亦是混沌的一部分，如同陰影永遠追隨著光。心魔從不是外來的敵人，而是他自身忽略的另一面，怎么可能真正被消滅？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掠過歸墟海的海面，風霜便疼得悶哼一聲。

腰間傳來一陣力道極大的攥握，帶著近乎粗暴的侵略性。她猛地睜開眼，撞進阿昭的眸子——那雙平日里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睛，此刻卻翻涌著濃烈的欲望，像燃燒的野火，陌生得讓她心頭一緊。

“阿昭？”她下意識地抬手推開他，指尖觸到的肌膚滾燙得驚人。

阿昭卻沒有松開，反而低笑一聲。那笑容完全不像他平日的溫和，帶著幾分邪氣的蠱惑，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聲音沙?。骸八獌?，你不是也想嗎？過來。”

風霜臉上揚起一抹順從的笑意：“好啊?！?/p>

阿昭俯身壓下來的瞬間，她眼中寒光一閃，凝聚起冰神之力的掌刀快如閃電，精準地劈在他的頸后。

“唔！”阿昭悶哼一聲，身體軟了下去。

風霜立刻翻身坐起，看著他昏迷的臉，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心魔?！?/p>

風霜找來堅韌的冰蠶絲，將阿昭的手腳牢牢捆在床柱上。冰蠶絲遇熱收縮，越掙扎越緊，能暫時壓制混沌之力的躁動。

沒過多久，阿昭便睜開了眼。他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被捆著，眉頭立刻皺起，看向風霜的眼神帶著困惑和一絲委屈：“霜兒，你干什么？為什么綁著我？”

風霜站在床邊，神色未變，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阿昭，催動霜華，我就放開你。”

“好，你先解開?！卑⒄蚜⒖厅c頭，語氣急切，“我這就催動，你先把繩子松開……”

“你是阿昭的心魔，還是混沌的另一面？”風霜打斷他，聲音沒有絲毫波瀾。

阿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露出惱怒的神色：“你在說什么胡話？我就是阿昭！快放開我！”

“阿昭給過我創生的力量?！憋L霜緩緩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縷淡綠色的光芒，那是阿昭曾渡給她的創生之力，此刻卻帶著克制的殺意，“這力量能凈化混沌，自然也能殺死你。”

那縷綠光剛亮起，阿昭的臉色就變了。他死死盯著那綠光，眼底的偽裝徹底碎裂，露出一絲忌憚和狠戾：“算你狠。”

他開始劇烈掙扎，冰蠶絲勒得他手腕生疼，混沌之力在體內沖撞，床柱都被震得微微晃動。就在這時，他的眼神忽然一陣迷茫，掙扎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聲音帶著困惑和痛苦：“霜兒……我怎么了？為什么綁著我？”

風霜的心微微一動。

她沒有立刻松綁，只是重復道：“催動霜華，我就放了你?！?/p>

阿昭皺著眉，眼神里滿是不解和擔憂，完全沒了剛才的戾氣：“好端端的，催動霜華干什么？那會讓你疼的?！?/p>

就是這句話。

風霜瞬間紅了眼眶。只有真正的阿昭，才會在這種時候，第一反應是擔心她會疼。

她立刻揮手解開冰蠶絲，幾乎是撲進阿昭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阿昭，你的心魔回來了！剛才……剛才它控制了你的身體！”

阿昭被她撞得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他還沒完全弄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感覺到懷里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是恐懼和后怕交織的顫抖。

“心魔？”他皺著眉，抬手撫上她的后背，輕輕拍著，“別怕，我沒事……剛才發生什么了？”

他隱約記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強烈的欲望，失控的情緒，還有……風霜冰冷的眼神。那些片段像破碎的鏡子，拼不出完整的畫面，卻讓他心臟陣陣發緊。

“它剛才想……”她咬著唇，說不下去，只能把他抱得更緊，“阿昭，你的心魔沒被消滅，它一直藏在你識海里，剛才借著……借著昨晚的事冒出來了?！?/p>

阿昭的身體僵了一下。他閉上眼睛，神識沉入識海。果然，在混沌氣的深處，看到了那縷若隱若現的黑氣。那黑氣感受到他的注視，竟還挑釁般地扭動了一下。

“混沌生兩極，創生伴毀滅……”阿昭低聲喃喃，終于明白了，“我以為能憑意志壓制，卻忘了它本就是我的一部分?！?/p>

他收緊手臂，將風霜更緊地摟在懷里，聲音帶著后怕和自責：“對不起，霜兒，嚇到你了。”

風霜搖搖頭，把臉貼在他的胸口，——這才是她的阿昭，是那個寧愿忍著欲望也不肯傷害她的阿昭。

“放心，我不會再讓心魔控制身體，更不會讓它傷到你。”阿昭撫摸著風霜的發頂。

為了徹底隔絕隱患，阿昭堅持獨自留在歸墟海邊的小木屋。風霜起初不肯，冰藍色的眸子里滿是擔憂，卻被他按住肩膀輕輕推開：“聽話，待在冰神殿更安全。等我徹底馴服它，就去接你。”

風霜最終還是回了冰神殿。只是每天清晨，她都會踩著第一縷晨光來到歸墟海岸，遠遠地看著小木屋的方向。阿昭會準時出現在門口，隔著半里地朝她揮手，古銅色的臂膀在陽光下泛著硬朗的光澤，笑容依舊溫和，只是眼底多了幾分刻意維持的平靜。

他開始用最嚴苛的方式壓制心魔。白日里，他在海邊盤膝而坐，引導混沌之力在體內循環，每一次運轉到識海邊緣，都能感受到那縷黑氣的沖撞——像困在牢籠里的野獸，張牙舞爪地試圖掙脫。他咬緊牙關，用創生之力構筑屏障，將那股毀滅的欲望死死摁在識海深處。

夜晚最難熬?？諘绲男∧疚葜皇Ｏ滤蝗?，風霜的氣息仿佛還縈繞在床榻間，那些克制了無數次的畫面會不受控制地冒出來。心魔就藏在這些畫面背后，用蠱惑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何必忍得這么辛苦？她本就是你的……”

每當這時，阿昭就會猛地起身，沖到歸墟海邊，任由冰冷的海水漫過腰身。刺骨的寒意能讓他清醒幾分，他望著漆黑的海面，一遍遍在心里默念風霜的名字，用對她的在意對抗心底的躁動。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天。

第五天傍晚，阿昭再次運轉混沌之力時，識海里的黑氣似乎安靜了許多。他試探著撤去幾層屏障，那縷黑氣只是在原地盤旋，沒有再瘋狂沖撞。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力量比以往更加凝練，仿佛經過這幾日的壓制，混沌之力與他的契合度又深了幾分。

“看來，是壓住了?！卑⒄阉闪丝跉猓o繃的肩膀終于垮了下來。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

他走到木屋外，朝著冰神殿的方向望去。夕陽正將冰神殿的尖頂染成金色，他仿佛能看到風霜坐在神殿的露臺上，正望著這邊發呆。

“該去接她了?！卑⒄鸦顒恿艘幌陆┯驳牟鳖i，轉身進屋換了件干凈的衣衫。他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鏡中的自己眼神清明，再沒有半分那日的戾氣。

阿昭想著，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他甚至開始盤算，今晚要給風霜做她最愛吃的琉璃魚羹，再講講這幾日歸墟海的變化。

阿昭推門而入。冰神殿的寒氣撲面而來，卻讓他覺得格外安心。風霜冰藍色的眸子里瞬間漾起笑意：“阿昭，你來了?！?/p>

“嗯，來接你回家?！卑⒄炎叩剿媲埃晳T性地想伸手抱她，卻在半空中頓了頓，最終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看，我沒事了?！?/p>

風霜仰頭望著他，仔細打量著他的眼睛。那雙眸子里映著她的身影，清澈而溫柔，確實和往日無異。她懸了幾日的心終于放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真的壓住了？”

“當然。”阿昭舉起另一只手，掌心凝聚起一縷混沌之力，那力量純粹而平和，沒有半分黑氣的影子，“你看，安穩得很?！?/p>

風霜這才露出笑容，起身拉住他的手：“那我們回木屋吧，我想吃你做的魚羹了?！?/p>

“好，這就回去給你做?！卑⒄逊词治兆∷氖?，指尖傳來熟悉的冰涼觸感，讓他心頭一片熨帖。

兩人并肩走出冰神殿，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阿昭側頭看著風霜的側臉，她的發絲被風吹起，拂過他的手背，帶著淡淡的冰香。他以為自己已經掌控了一切，卻沒察覺到，識海深處那縷看似安靜的黑氣，正隨著他放松的心神，悄然蔓延出一絲極細的觸須，像毒蛇般纏上了他與風霜相握的那只手的經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