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的手臂緊緊環著風霜的腰,像是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呼吸均勻地拂在她的發頂,帶著安穩的暖意。
后半夜,風霜的睫毛忽然顫了顫。
意識像是從深海中掙扎著浮出水面,瀕死時被混沌氣吞噬的劇痛還殘留在神經末梢,四肢百骸都透著脫力的酸軟。她費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阿昭熟睡的側臉——他的眉峰微蹙,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穩的夢,下巴上冒出了些微青色的胡茬,少了幾分平日的清俊,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疲憊。
風霜的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不是因為疼,也不是因為怕,而是劫后余生的恍惚與慶幸。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從眉骨到下頜,感受著那真實的溫度與觸感,淚水越涌越兇,卻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笑意。
“阿昭……”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阿昭猛地驚醒,睜開眼就對上她濕漉漉的冰藍色眸子,瞬間僵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霜……霜兒?”他的聲音發顫,小心翼翼地抬手,指尖碰了碰她的臉頰,確認那溫熱的觸感不是幻覺,“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風霜被他激動的樣子逗得笑出了聲,眼淚卻流得更兇:“我們……都活著嗎?”
“活著!我們都活著!”阿昭一把將她緊緊摟進懷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滾燙的淚水砸在她的發頂,“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風霜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受著那熟悉的混沌之力在他體內流轉,忽然想起什么,掙扎著抬頭:“你的混沌之力……融合了?”
阿昭低頭,看著她眼底的擔憂,抬手撫去她臉頰的淚痕,點了點頭:“嗯,創生與毀滅,合二為一了。”他頓了頓,補充道,“是你讓我明白,不用怕它。”
風霜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察覺到不對。體內的冰神神息消失得干干凈凈,魂力運轉滯澀,連帶著修為都像被硬生生砍斷一截——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魂力等級停留在了八十級,距離之前的境界,差了整整一個鴻溝。
可她沒心思在意這些,只是抓住阿昭的手,急切地問:“我是怎么活過來的?混沌氣……明明已經……”
阿昭的眼神柔了下來,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道淺淡的疤痕上,又引著她的手,撫上她自己心口那道暗金與冰藍交織的紋路。
“用這個。”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珍視,“我的血肉,裹著混沌之力,渡給了你。”
風霜的指尖觸到自己心口的紋路,那里還殘留著一絲屬于他的混沌氣息,溫熱而堅定。她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你的血肉?”
“嗯。”阿昭點頭,將她重新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熾神說,我們的血肉早就連在一起了。你的能救我,我的自然也能救你。”
他沒說自己渡血時的痛苦,也沒說看著她一點點恢復血色時的狂喜,只是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驚心動魄的過程。
風霜埋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他懷抱的溫暖,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這一次,是徹底放下心防的釋然。她抬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跳聲,一遍遍地確認——
他們都活著。
真好。
“阿昭,”她悶悶地說,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修為退了,神息也沒了。”
“沒關系。”阿昭立刻說,語氣毫不猶豫,“修為可以再練,神息可以再養。只要你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什么,低頭在她耳邊輕笑:“對了,你昏迷前說的話,還記得嗎?”
風霜一愣:“我說了什么?”
“你說,想嫁給我。”阿昭的聲音帶著笑意,卻異常認真,“霜兒,等你養好身體,我們就成親。在歸墟海,在極北冰原,在所有你喜歡的地方,都辦一次。”
風霜的臉瞬間紅透,埋在他懷里不敢抬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連帶著眼淚都染上了甜味。
窗外的月光漸漸西斜,冰晶寢殿里只剩下相擁的兩人,和滿室安穩的暖意。修為倒退也好,神息盡失也罷,只要身邊這個人還在,只要他們還能這樣緊緊抱著彼此,就什么都不怕。
阿昭衣不解帶地守了她三日,喂藥、渡力、擦身,連她蹙眉翻身都會驚醒,眼底的紅血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風霜看著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又暖又澀,好幾次想讓他去休息,都被他一句“看著你才安心”堵了回去。
這日午后,陽光透過冰窗在被褥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風霜靠在軟枕上,指尖劃著阿昭的手背。她的意識昨夜沉入識海時,正好撞見雪靈姬一個人坐在光壁前發呆,粉色的眸子望著熾神沉睡的方向,像只被遺棄的小獸。五十萬年的守護本就孤寂,如今連唯一的伴都睡去了,想來更難熬。
“阿昭,”風霜忽然開口,聲音還有些虛弱,“我想回小木屋。”
阿昭正低頭給她剝著極北特有的冰漿果,聞言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她:“回小木屋?你的身體……”
“在這里待著悶得慌。”風霜輕輕搖頭,冰藍色的眸子里帶著點懇求,“歸墟海的風暖,對身體好……”
阿昭看著她眼底的期待,終究是舍不得拒絕。他把剝好的漿果遞到她嘴邊,語氣放軟:“想去就去。不過得我抱你回去,你現在還不能動氣。”
風霜咬著漿果,甜絲絲的汁水在舌尖化開,她笑著點頭:“好啊。”
阿昭小心地將她打橫抱起,風霜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龍息混著混沌氣的味道,安心感瞬間漫了上來。
“坐穩了。”阿昭低笑一聲,展開龍翼,帶著她從冰神殿的窗口飛了出去。
極北的風掠過耳畔,卻被他周身的混沌之力擋在外面,只余下溫柔的氣流。風霜抬頭,能看到歸墟海的輪廓在天際線處越來越清晰,從冰封的灰白漸漸染上澄澈的藍,最后化作一片波光粼粼的碧海。
不過半個時辰,小木屋的屋頂就在視野里出現了。阿昭抱著她落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腳剛沾地,風霜就聞到了熟悉的海腥味,混著雪絨草的清香,比神殿的冰香鮮活多了。
“進去看看,有沒有落灰。”阿昭推開門,抱著她走進屋。
屋里果然干凈得很,顯然他時常來打理。
風霜看著這一切,心里暖烘烘的:“你常來?”
“嗯。”阿昭把她放在床上,順手給她蓋好薄毯,“想著你醒了或許會想來,就常來打掃。”他說著,忽然湊近,在她耳邊低語,“尤其是這張床,我每天都用混沌氣烘一遍,保證暖和。”
風霜的臉“騰”地紅了,伸手推他:“沒正經。”
阿昭低笑著躲開,卻沒走遠,就在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躺會兒?還是想出去看看海?”
“想看看海。”風霜眼睛亮了亮。
阿昭二話不說,又把她抱了起來,走到木屋外的露臺上。歸墟海的風果然暖,帶著咸濕的氣息,拂在臉上一點都不冷。遠處的海面上,粼粼波光里躍動著銀亮的影子,是新遷徙來的魚群,正排著隊游過,攪起一串串細碎的浪花。
“你看,”阿昭指著那些魚群,聲音里帶著笑意,“歸墟海在好起來了。玄淵前輩守護的法則之核沒白費,你的神考也算沒白受。”
風霜靠在他懷里,看著那些活潑的魚群,看著海面上漸漸滋生的綠藻,看著遠處冰崖上消融的積雪匯成細流注入海中,眼底泛起溫潤的光。
“我們也在好起來,對嗎?”她輕聲問。
“嗯。”阿昭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都會好起來的。”
夜色漸濃,歸墟海的潮聲成了最好的催眠曲。阿昭抱著懷里已經睡熟的人,轉身走進小木屋,輕輕將她放在鋪著雪絨草的床榻上。他俯身,在她唇角印下一個輕柔的吻,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亮了床榻上相擁的身影。修為倒退也好,神息暫失也罷,只要能這樣守著彼此,看歸墟海一天天復蘇,看日升月落,就是最好的時光。
歸墟海的晨光帶著淡淡的暖意,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風霜靠在阿昭懷里,看著遠處海面泛起的粼粼波光,忽然輕聲說:“阿昭,帶我去海中央看看吧。”
阿昭低頭,看著她眼底的期待,笑著點頭:“好。”
他小心地調整姿勢,讓風霜靠得更穩,背后的暗金龍翼輕輕一振,帶著兩人緩緩升空,朝著歸墟海的中心飛去。海風拂過臉頰,帶著濕潤的氣息,比小木屋前的風更柔和,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風霜伸出手,指尖劃過低空的氣流,能清晰地感受到歸墟海的生命力——比她沉睡之前濃郁了數倍,連海水都透著一股淡淡的瑩潤光澤。
“快到了。”阿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風霜抬頭,只見海中央的水面正微微起伏,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呼應著她。她從懷里取出那枚冰原法則之核——這枚核桃大小的晶體在她蘇醒后便從石臺中飛出,自動落入她掌心,此刻正散發著柔和的金芒,與歸墟海的氣息隱隱共鳴。
“就是這里了。”風霜輕聲說。
阿昭緩緩降落,讓兩人的腳剛好觸碰到海面。奇異的是,海水并未沒過他們的腳踝,反而像有生命般退開,形成一個圓形的水洼,將他們穩穩托在中央。
風霜低頭,看著掌心的法則之核。晶體里流淌的法則紋路,與玄淵殘念的氣息、雪靈姬的神力隱隱相合,顯然早已與歸墟海的命運綁定。
“玄淵前輩,雪靈姬前輩,”她輕聲呢喃,“你們守護的,也是這片海的新生吧。”
阿昭握緊她的手,無聲地給予支持。
風霜深吸一口氣,將法則之核輕輕放入海水中。
晶體接觸海水的瞬間,驟然爆發出璀璨的金光。無數金色的符文從晶體中涌出,如同掙脫束縛的游魚,順著海水蔓延開來,朝著歸墟海的四面八方擴散。符文所過之處,海水變得愈發清澈,沉睡的珊瑚蟲開始蘇醒,連最深處的冰層都透著淡淡的暖意。
法則之核本身則在金光中漸漸消融,最后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融入歸墟海的本源,徹底消散不見。
海面上的金色符文還在緩緩流動,像一張巨大的網,溫柔地籠罩著整片海域,最終化作一層淡淡的金膜,隱沒在海水之下,卻能讓人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守護的力量。
“好了。”風霜直起身,冰藍色的眸子里映著波光,“有它守護這片海,這里會越來越好的。”
阿昭從身后輕輕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窩:“就像我們一樣,都會越來越好。”
風霜靠在他懷里,看著海水中嬉戲的魚群,看著遠處新冒出的綠色海草,看著歸墟海在晨光中煥發出的勃勃生機,嘴角忍不住揚起淺淺的笑意。
玄淵的守護,雪靈姬的等待,她與阿昭的掙扎……所有的付出,都在這一刻有了歸宿。
“阿昭,”她輕聲說,“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