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抱著渾身是血的風霜走出冰洞時，守在外圍的將士們嚇得臉色發(fā)白，手里的長槍都差點掉在地上。

“將軍！公主這是……”副統(tǒng)領(lǐng)聲音發(fā)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誰都知道這位公主在皇城的處境微妙，可畢竟是天斗皇室血脈，若是真死在北境礦脈，雪夜大帝遷怒下來，他們這些人怕是都要陪葬。

阿昭沒心思解釋，只沉聲道：“都守住各自崗位，別亂嚼舌根。”抱著風霜大步走向主營帳。

進了營帳，阿昭直接將人抱進內(nèi)室。浴桶早已備好，他清楚，風霜的體質(zhì)早已不懼嚴寒，反倒是溫熱的水會讓她覺得不適。

他解開她染血的衣襟時，手指都在發(fā)顫。血痂粘在布料上，稍一用力就牽扯到皮膚，他只能用混沌之力化出薄冰，一點點將衣物與血肉分離開。褪去最后一件衣物時，阿昭的目光落在她心口——那里的冰紋裂痕顏色深了許多，近乎墨藍，周圍纏繞著暗金紋路，像一朵在冰原上倔強綻放的花。

換了三次水，浴桶里的水才終于清透些，連帶著她濕漉漉的長發(fā)也洗得干凈，冰藍色的發(fā)絲在涼水中輕輕浮動。

“阿昭……”

低啞的聲音從水面?zhèn)鱽恚⒄衙偷靥ь^，就見風霜睜開了眼，臉色雖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

“醒了？”他連忙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脈搏，確認氣息平穩(wěn)后才松了口氣，“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還疼？要不要再運功調(diào)息會兒？玄冰前輩說過血脈替換后可能會有反噬……”

一堆關(guān)心的話涌出口，風霜卻忽然笑了，抬手按住他的手腕：“阿昭，我感覺……我現(xiàn)在好厲害。”

體內(nèi)的冰龍王血脈與冰神之心完美融合，魂力運轉(zhuǎn)時仿佛有無盡冰川在奔騰，那種力量充盈的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

阿昭的手還在輕輕擦拭她手臂上殘留的血漬，聞言彎了彎唇角：“是啊，能把上古冰龍王的血脈淬煉成自己的，當然厲害。”

“餓了。”風霜扁了扁嘴，聲音帶著點沒力氣的軟糯，“一點力氣都沒有。”

“早就讓人去準備了，”阿昭刮了下她的鼻尖，“馬上就好。”

風霜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又看了看自己在涼水中若隱若現(xiàn)的身體，眼神微閃：“那……你出去吧。”

阿昭挑眉，故意逗她：“嘿，這就用完就攆人了？”

風霜耳尖微紅，想往水里沉了沉，卻被他按住肩膀。

“你的衣服是我脫的，水也是我換了三次的，”他湊近了些，聲音帶著笑意，“你猜我是怎么換水的？”

風霜被他說得一噎，反倒沒了之前那點不好意思，仰頭瞪他：“那你去告訴副統(tǒng)領(lǐng)，多準備點吃的。我現(xiàn)在……可能比你還能吃。”

血脈重塑耗費了太多能量，她此刻的饑餓感幾乎要將理智吞噬。

阿昭看她是真餓狠了，也不再逗弄，起身時順手扯過旁邊的披風搭在桶沿：“乖乖等著，我去催催。”

轉(zhuǎn)身出了內(nèi)室，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只剩下后怕后的慶幸。掀開帳簾時，正撞見副統(tǒng)領(lǐng)端著食盤過來，阿昭接過盤子的手還帶著點未散的顫抖——剛才在冰洞里感受到羈絆斷裂的瞬間，他是真的怕了。

還好，她回來了。

阿昭端著食盤掀簾進來時，風霜已經(jīng)換好了一身干凈的冰藍色常服，長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脖頸。見他進來，她眼睛一亮，直接迎了上去：“快點快點。”

阿昭把食盤放在矮桌上，里面是剛烤好的獸肉、熱氣騰騰的肉湯，還有幾樣北境特有的凍果。風霜也不客氣，拿起一塊獸肉就吃了起來。她吃得不算快，唇齒間的動作依舊優(yōu)雅，只是頻率比平時快了不少，顯然是真的餓狠了。

不過片刻，盤子里的食物就見了底。風霜放下最后一塊獸骨，摸了摸肚子，眉頭微蹙。

阿昭看得直笑：“還沒吃飽？”

“嗯，差點意思。”風霜抬眼看向他，眼底帶著點委屈，“感覺胃里還是空落落的。”

她這副樣子倒是少見，阿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等著，我再去讓人做。”

“不用了。”風霜拉住他，“讓廚房直接把今天的備餐都端過來吧，省得跑趟了。”

阿昭愣了一下，隨即失笑——北境軍的備餐可不是小數(shù)目，這是打算把重塑血脈耗掉的能量一次性補回來？他也不推辭，轉(zhuǎn)身對帳外的親兵吩咐了幾句。

沒多久，幾名士兵端著十幾個大盤子進來，烤獸肉、燉肉湯、雜糧餅、凍漿果……把矮桌堆得滿滿當當。風霜也沒客氣，拿起筷子繼續(xù)吃，依舊是那副從容的樣子，只是夾菜的速度沒慢下來。

阿昭坐在她對面，自己沒動筷子，就看著她吃。看著她臉頰慢慢恢復(fù)血色，眼神越來越亮，他心里那點因她受傷而懸著的石頭，終于徹底落了地。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他遞過一杯溫水，“別噎著。”

風霜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含糊道：“你也吃啊，看著我干嘛。”

“我不餓。”阿昭笑了笑，目光落在她心口的位置——那道冰紋印記透過薄衫隱約可見，顏色雖深，卻透著一股沉穩(wěn)的力量感，“感覺怎么樣？血脈融合后，魂力運轉(zhuǎn)還順暢嗎？”

“順暢得很。”風霜咽下嘴里的食物，指尖凝聚起一點冰藍色的魂力，那魂力在空中凝結(jié)成一朵冰花，花瓣上甚至能看到細密的龍鱗紋路，“你看，比以前純粹多了。”

阿昭點頭，心里卻更清楚，這份順暢背后是怎樣的痛苦。他沒再多說，只是安靜地陪著她，時不時給她添點水，遞張帕子。

直到廚房把當天的備餐都搬空了大半，風霜才終于放下筷子，滿足地嘆了口氣：“這下差不多了。”

阿昭看著滿桌的空盤，忍不住打趣：“再這么吃下去，北境軍的糧倉怕是要被你吃空了。”

風霜挑眉，故意挺了挺胸：“等打贏了武魂殿，讓陛下給北境多撥點糧草就是。”

兩人相視一笑，帳內(nèi)的氣氛輕松了不少。窗外的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落在風霜帶著笑意的臉上，映得她眼底的冰藍色愈發(fā)清澈。

重塑血脈的劇痛已過，新生的力量在體內(nèi)奔騰，風霜猛地站起身，周身冰藍色的魂力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阿昭，我好想去打一架！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去掀了武魂城？”

體內(nèi)新生的力量像漲潮的海水般洶涌，冰龍王血脈里沉眠的戰(zhàn)意被徹底喚醒，在四肢百骸里叫囂著，恨不能立刻找到宣泄的出口。她甚至能感覺到萬古冰龍槍在識海里震動，呼應(yīng)著這份好戰(zhàn)的沖動。

阿昭看著她摩拳擦掌的樣子，眼底漾起笑意。他太懂這種感覺了——力量暴漲時，總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打斗來磨合，就像剛淬煉完的神兵，得經(jīng)得住實戰(zhàn)的敲打才能真正成型。

“掀武魂城不急，”他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脆響，“不過對練可以有。這樣，不用魂力，就單純比拼招式和力道，你要是能打贏我，我就陪你去闖闖那武魂城。”

風霜眼睛一亮，哪還顧得上別的，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就往外走：“走！”

兩人到了營中操練場時，正在訓練的士兵們紛紛停了動作，好奇地圍了過來。見兩人各自召喚出神器，長槍拄地的架勢帶著十足的壓迫感，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將軍這是……不想要媳婦兒了？敢跟公主動手？”

“別瞎說，沒看見將軍沒放魂力嗎？估計是陪公主練練。”

正說著，風霜已握緊萬古冰龍槍，槍尖斜指地面，身形如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阿昭握著混沌龍槍，槍身縈繞著淡淡的黑金色氣流，卻刻意收斂了魂力波動：“盡管來。”

話音未落，風霜已動了。她的槍法是阿昭手把手教的，每一個突刺、橫掃、格擋的細節(jié)，他都了如指掌。可此刻，她的槍勢卻讓阿昭心頭一震——同樣的招式，速度快了近三成，槍尖帶起的勁風比以往凌厲數(shù)倍，更要命的是，她竟在剛猛的槍法里揉進了幾分刁鉆的變招，槍桿陡然下沉時，槍尖卻以一個詭異的角度上挑，直取他肋下空當。

“嘖，夠狠。”阿昭旋身避開，混沌龍槍后發(fā)先至，穩(wěn)穩(wěn)架住她的槍尖。兩槍相撞的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蠻橫的力量順著槍桿傳來，比從前至少強了五成。

圍觀的士兵們看得咋舌：“公主這力氣……跟以前不一樣了啊！”

“何止力氣，你看那身法，又快又靈，將軍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場上，風霜的攻勢越來越猛。阿昭教她的沉穩(wěn)、狠厲、出其不意，她全用上了，偏偏還帶著女子特有的柔韌——槍尖眼看要刺穿他的防御，卻能在毫厘之間驟然變向，繞過他的格擋直取手腕；明明是大開大合的橫掃，腰肢一擰就能借著旋轉(zhuǎn)的力道再添三分后勁。

阿昭越打越心驚，起初他只當是陪她發(fā)泄，可幾十招過后，額角竟?jié)B出了薄汗。他甚至有些恍惚：霜兒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強了？這哪是簡單的力量增長，分明是血脈蛻變后，連身體的協(xié)調(diào)性、反應(yīng)速度都跟著脫胎換骨了。

“公主加油！打敗將軍！”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立刻引來一片附和。

阿昭被喊得哭笑不得，手上的力道卻不自覺加重了幾分。混沌龍槍陡然橫掃，槍身帶著破風的銳響，硬生生將風霜逼退了三步。可他剛想乘勝追擊，就見風霜眼底閃過一抹厲色，萬古冰龍槍在她手中轉(zhuǎn)了個漂亮的槍花，槍尖擦著地面滑行，帶起一串冰屑，竟是以槍桿作棍，直劈他的膝彎！

“好家伙，這是真不留情面。”阿昭連忙后躍，險險避過這陰招，心里卻松了口氣——這股憋著的戰(zhàn)意，總算發(fā)泄出來了。

“阿昭，小心了！”風霜低喝一聲，身形陡然拔高，槍尖凝聚起肉眼可見的寒氣（卻刻意沒動用魂力），槍勢如冰原雪崩，鋪天蓋地壓了過來。

阿昭不敢再留手，混沌龍槍舞得密不透風，硬生生接下這波猛攻。兩桿長槍在陽光下碰撞出無數(shù)火花，槍桿相擊的悶響震得人耳朵發(fā)麻。有那么一瞬間，阿昭竟覺得手臂有些發(fā)酸，格擋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將軍，你努力呀！你爭氣呀！”士兵們的起哄聲越來越響。

趁著一次槍桿交錯、近身相搏的空檔，阿昭壓低聲音，用氣音說：“霜兒，給我個面子，差不多得了。”

風霜的槍尖離他咽喉只有寸許，聞言卻突然笑了，眼底的凌厲散去幾分，也用氣音回：“給我做糖醋魚，我就停。”

阿昭一怔：“在軍營做？”——大將軍在操練場旁支起灶臺做糖醋魚？這要是傳出去，他這鐵血將軍的名聲怕是要碎一地。

“給公主做糖醋魚，還委屈你了？”風霜手腕一翻，槍尖輕輕點在他胸口，“疼媳婦的名聲，總比‘將軍打不過女子’好聽吧？”

話落，她猛地撤槍后跳，槍勢再啟，比剛才更猛了幾分。

阿昭被她堵得沒話說，只能硬著頭皮接招。又拆了十幾招，兩人再次近身時，他喘著氣討?zhàn)垼骸拔掖饝?yīng)你，給你做！”

風霜卻不依不饒，槍尖貼著他的臂膀劃過：“我是公主，也是要面子的。剛才那么多人喊我加油，輸了多丟人。”

“那你想怎么樣？”阿昭無奈了。

“打平手。”風霜眼波流轉(zhuǎn)，槍尖突然頓住，就在他以為她要收招時，手腕輕抖，槍桿竟像長鞭般纏上他的槍身，借著他回撤的力道，兩人同時往后踉蹌了兩步，各自穩(wěn)住身形。

“喏，平手。”風霜收槍而立，臉上帶著得意的笑，額角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卻顯得格外鮮活。

阿昭看著她眼底的光彩，心頭一暖，也收了槍：“行，平手。”

圍觀的士兵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震天的喝彩——有驚嘆公主實力暴漲的，有起哄說將軍“放水”的，還有人已經(jīng)開始琢磨著去哪兒找口干凈的鍋，好讓將軍履行承諾。

風霜走到阿昭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別忘了，糖醋魚要放雙倍糖。”

阿昭捏了捏她的手心，無奈又寵溺：“知道了，我的公主殿下。”

操練場上的風還帶著寒意，可兩人相視而笑的瞬間，卻仿佛有暖光灑落。經(jīng)此一戰(zhàn)，不僅風霜體內(nèi)的躁動徹底平息，連帶著營中的氣氛都輕松了許多——有這樣并肩作戰(zhàn)、勢均力敵的將軍和公主，何愁打不贏那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