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這時,子苓已經將外敷的藥粉研磨好了,得了玉清的示意,便端著藥粉與繃帶給老三上藥去了。
玉清將東西一一收進藥箱,并分門別類的擺好。
“子苓,今日你要辛苦些,每隔一個時辰給他灌下一貼藥,吐了沒關系,繼續灌,等他臉上的青黑褪得差不多了,我診斷之后再給你寫一張新藥方。”
子苓乖乖的點著頭回答,“好。”
“還有,割下來的肉你們幾個都不要觸碰,由我來處理,若你們鐵了心找死,我可不會管你們的死活。”
幾個粗獷的漢子齊齊點頭,場面頗有些滑稽。
隨后她看向牛在野,“大胡子,借一步說話。”
牛在野一聲不吭的跟著玉清,往后堂走去,經過擔架時,就近瞄了眼趴在上邊的人。
雖然老三還昏迷著,但割肉所帶來的痛楚,還是讓他無意識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牛在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老三臉上的烏黑好像消退了一些?
來到后堂后,玉清自顧自的坐下,牛在野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大概是因為玉清對老三有救命之恩,也是因為掘墓和威脅藥童的行徑都被她知曉,讓他在面對玉清時,潛意識里就帶上了幾分道德上的愧意。
暗中觀察著他的模樣,玉清唇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人生天地之間,衣食自然分定,誠宜守之,常生慚愧之心。
身懷慚愧心的人,也是一個有幾分良知的人,培養得當,會是一個有前途的人。
她抬手做邀請狀,笑道,“牛兄弟,請坐。”
剛剛還被稱為大胡子,現在就被稱做牛兄弟,牛在野著實不太適應。
他依言坐下,卻只是半個屁股挨著太師椅,坐立難安的問,“大夫,您單獨將我喊出來,是有什么事不方便當著他們的面說嗎?難道是老三哪里不好?”
說著,他的聲音愈發的急切,玉清擺擺手以示安撫,“方才我說過,我要留的人,閻王爺也帶不走,你忘了?”
牛在野頓時松了一口氣,繃直的脊梁微不可見的彎了彎。
“牛兄弟是道上的,應該知道,做倒斗這一行的,少有人能壽終正寢。”
“是,我知道,發死人財,到最后都是要遭報應的。”
玉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漢書》和《史記》中都提起過,西楚霸王之所以當不了皇帝,是因為他曾經掘了始皇帝的墓,所以遭了報應。史冊記載是真是假,有待商榷,不過……”
她停頓了一瞬,便止住了話頭,在她看來將霸王的失敗歸結在此全然是胡扯的,但這并不妨礙她忽悠牛在野。
牛在野果真信了,并如玉清所愿那般發散了思維。
霸王誰不知道?他的下場誰又不知道?那么大的人物都因為掘了人家的墓當不了皇帝,最后還自殺了,他們這種小人物哪有人家的命硬,遭了報應只會死的更慘,就像死在墓里頭的老五、老六,和差點死掉的老三……
想起死去的那兩個兄弟,牛在野的心又是一沉。
老五老六都死了,留下一家老小,他們不能不管,如果他們中的哪一個或者所有人再出事,后果不堪設想,這掘墓的行當,他們還能做下去嗎?
瞥了眼他的神情,玉清微微垂下眸,又問,“你們可有錢付診金?”
牛在野身子僵硬了一瞬,頹唐的塌下肩膀,搖著頭苦笑,“如果有錢,我們就不會冒險做掘墓的營生,這一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死了兩個兄弟,得到的那些寶物也在逃跑的過程中遺失了。
大夫,您說的對,我們早該找個正經營生度日,就算賺的少,但也不會面臨現在這樣的窘境,老五和老六更不會因此喪命。現在我沒辦法將診金全都給您,您能不能行行好,讓我先給一部分,其余的賒賬,等我賺到了錢,立馬就給您送過來。”
玉清搖搖頭,在牛在野逐漸暗淡下去的目光中開口,“我可以不收你們的診金,也可以幫你們把死去的那兩個兄弟的尸首找回來,讓他們入土為安。”
聞言,牛在野瞪大了眼珠子,眼中閃爍著驚訝的光芒。
他不是不相信面前這位大夫的本事,只看他剛才對付老三的那幾招,就知道他絕對是個練家子,而且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他驚訝的是,對方為什么會愿意幫他們,畢竟一開始找麻煩的人是他們,在他看來,能不計前嫌為老三治傷,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玉清沒說話,由著他垂頭思考,良久之后,他看向玉清,容色篤定的問,“大夫,您想要我們做什么?”
此時此刻的正堂,老四小心翼翼的將晾涼了一些的藥端過來,子苓順手接過,熟練的撬開病人的嘴巴,強行給他灌了下去。
瞧著他無情的動作,老四牙齒一酸,心中不斷嘀咕:果然不能隨便招惹大夫。
他湊了過去,熱情的接過已經空了的陶碗,笑著問,“子苓小大夫,那位大夫的醫術這么神呢,快死的人都能救活。”
染了尸毒還能被救回來的人,就他知道的,只有老三一個,可見尸毒之兇悍。
如果讓道上的人知道了那位大夫的本事,延壽堂的門檻大概都要被渝州地界的土夫子給踏破了。
聽他夸贊玉清,子苓驕傲的挺起胸膛,“那當然了,整個涪州縣,醫術最強的兩位都在我們延壽堂,一位是我師傅陳延壽陳大夫,另一位就是執安哥哥。師傅還說,執安哥哥的天賦,百年難得一遇,你說厲不厲害!”
“厲害!可既然他這么厲害,為什么我在渝州城只聽說過陳大夫的大名?”
“當然是因為……”
子苓敏銳的察覺出對方是想從他嘴中套出執安哥哥有關的事,立刻做出一問三不知的模樣,眼神無辜的回答,“我不知道啊。”
見他警惕起來了,老四識趣的歇了打探的心思,偷偷瞄了眼去往后堂的門,心道:執安大夫為什么將大哥單獨喊去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