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玉清下去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盜洞內依舊沒有動靜傳出,牛在野不出意外的急了,時而左右踱著步,時而將腦袋伸到盜洞上,鼓大了眼珠子想要看清里邊究竟是個什么狀況,然而努力了很久,一無所獲。
林子靜謐,月光清冷,幾道淺淺的呼吸聲時斷時續,牛在野胸中那顆心臟重重跳動著,跳動聲似乎穿透了骨骼血肉傳至耳畔,清晰得好似心臟就在耳邊。
他不確定的想著,別不是真出事了吧?
主墓室內,玉清坐在棺材板上,一手叉腰,一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狀。
據劉併所說,她殘存不多的記憶只告訴她,墓穴是費家邀了一位當時頗具名望的方士所定下,那方士告訴她,葬在此處,子孫可受福蔭,她與費觀來世亦可相伴,至于那方士的姓名、來歷、相貌等等,她統統不記得。
方士……
玉清沉吟了片刻,哂然一笑,巧了不是,那九龍洞也是方士所建。
如此看來,漢武帝銷毀霸王尸身所在的記載并沒有全然隱下了這件事,至少少翁還是在臨死前將之披露給了同門,由他的同門將之流傳下來,只不知可曾流傳到了當今。
若是不幸如她所想,那往后的涪州恐是魚龍混雜,不得清凈,看來……她得加快動作了。
想罷,她伸手用力一撐棺蓋,借力飛身而起,旋身落下,穩穩踩在地面,轉身看向棺槨。
“益州范圍廣袤,將長達兩千多里的烏江囊括在內,江面小島更是不計其數,想要在這片江面上尋到霸王所在,無疑于大海撈針。你們的墓穴應當是那方士及其幕后之人為防文字或地圖指引失傳,而有意設下的路標,也即第二層保險,找到了你們,就等于找到了霸王。
確如那方士所說,你們將墓穴定在此處,因從九龍洞奪取而來的力量化為黑僵,相伴至今。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你們的一絲魂魄被困在體內,殘存的魂魄在冥司游蕩,千年過去,依舊不得輪回。
我想,以這種方式相伴并非你們所愿,所以,我只問你們一句,可愿就此離去?”
良久之后,兩道迥然不同的聲音接連傳來,聞聲,玉清淡淡的笑了笑,對他們的答案不覺意外。
生前都是體面之人,死后卻如此有失體統,他們怎能再忍受下去?
玉清不急不緩的走到棺槨邊,將棺蓋推出一道縫隙,輕聲說,“既然你們選擇離開,那我便送你們一程,至于你們與老五、老六的恩怨,去了下邊,自有分曉。”
說罷,她伸出食指,虛空中一點火芒躍出,在指尖凝實,形成一枚小火苗,這一絲火苗的形成,好似吸干了玉清的精氣,使她的面色慘白如紙。
但她并未受到干擾,神色未曾出現分毫變化,指尖微動,火苗飄揚而落,沾上尸體的一瞬間,火舌肆虐,從棺槨上的那一絲縫隙卷出,似乎竭盡全力想要逃離樊籠。
她輕笑一聲,轉身走到門邊,再度將老五、老六的尸身扛起,踏出墓門之時,順手用霜雪戳了一下鎏金銅羊燈。
機擴聲再度傳來,花崗巖石門緩緩下落。
墓室內金紅光芒漸漸削弱,似乎有兩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石臺邊,以火舌被背景,看著即將關閉的石門,對著門外那道背影作時揖之禮,隨后兩手相執,相視而笑,消散在空氣中,金紅光芒徹底熄滅。
‘轟’一聲傳來,玉清腳步微頓,微微回首望了眼徹底關上的那扇石門,一聲輕嘆回蕩在墓道,被黑暗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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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被古尸擊中腹部,凌空翻滾了一圈,摔在牛在野身邊。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具長滿了黑毛的僵尸,咬緊了后槽牙,沉聲道,“這玩意兒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我和老六拖住他,大哥,趁著我們還有力氣,你快點跑,我和老六的爹娘就托付給你了。”
老六竭力抵抗著古尸,面色沉凝,一言不發,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牛在野哪里肯,他抽動著面頰,厲聲拒絕,“絕對不行,我不能拋下你們,就算是死,我們兄弟也要死在一塊!”
說著,他就要沖上前去,卻被老五眼疾手快的扯了回來。
“兩個人折在這兒總比三個人都把命搭在這兒強,大哥,老七還需要你照顧,兄弟幾個也還要你帶領著過活,咱們三個誰都能折在這兒,只有你不行!”
牛在野原本堅定的念頭動搖了,但古尸太過兇悍,老六已經扛不住了,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多想。
老五眼神一凝,趁著牛在野猶豫不決,用盡全力將他推到墓門外。
見他還愣著,老五氣急敗壞的扯著嗓子嘶喊,“走!!!”
老五向來是溫和的,牛在野還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樣扭曲的神情,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心一狠,咬了咬牙,扭頭就跑。
老六高高躍起,一鏟子拍上黑僵的腦袋,大聲喊道,“關門!”
他和五哥都被這玩意打中了,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就算出去了也活不成,大哥沒有被打中身體,還能活,能活就一定要活下去。
老五甩了甩腦袋,咧嘴一笑,揚聲回答,“好嘞,但我是你五哥,你怎么用命令的語氣跟我說話,不過,念在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五哥我就大發善心,不與你計較了。”
聲音落下之時,手已經扭動了那座鎏金銅羊燈,石門隨之緩緩下落,老五深深看了眼昏暗的墓道,在門徹底落下之前,滾進主墓室。
大哥,爹娘就交給你了,他呀,要和老六提前去享福嘍。
牛在野悶著頭往前跑著,身后傳來一道微弱的悶響,不由停下腳步,內心的堅定在這一瞬間崩塌,淚水再無法抑制的奪眶而出。
但他的命是老五和老六從鬼門關奪回來得,他不能讓兩個兄弟的付出白費。
牛在野用力擦去滿臉的眼淚,眼神堅定的大步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