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經過將近十個小時的努力,楊順終于幫著大當家完成了大當家所說的緊要之事。
他頭昏腦漲的癱倒在椅子上,飽受摧殘的臉上掛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并仰頭望著屋頂一只正勤奮織網的蜘蛛,心中暗嘆,明明大當家也一夜沒睡,怎么他就這么精神?果然大當家不是一般人當得了的。
玉清又粗粗的整理了一番,將桌上的其中一摞紙往楊順那邊推了推,“這些就交給你處理了。”
聞言,楊順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略翻動了幾頁,愣了愣。
十多個小時來,由他為主,把兩個山寨的人一一喊進來問話,將他們的來歷、過往,包括進入山寨的因由都問得清清楚楚,大當家負責記錄,或敏銳的觀察出被問話的人說了謊,一針見血的補充一句,使得那人不得不吐出真言。
而且大當家在記錄的時候,會將記錄著每個人信息的紙放在特定的一摞,此前他有些不明白大當家的用意,但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大當家,您的意思是?”
玉清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搭在膝上,面容沉靜道,“青苛寨原有山匪一百五十余眾,陸林寨原有一百二十余人,因青苛寨收容了一批像李大夫那樣‘弱不禁風’的人,所以這才與人數偏少的陸林寨僵持了這么多年。”
楊順點點頭,“正是。”
“收容李大夫等人,確實是青苛寨行了善事,但有些人,卻是萬萬留不得。譬如,青苛寨中有一人,因趕路時被一個孩子撞了一下,便心生怒氣,趁著夜晚屠其一家老小,美其名曰是那孩子阻攔了他去上工,使得他被辭退。
只撞一下就耽誤了時間,說明他原本就去遲了,再怎么歸咎原因,也歸咎不到那孩子的身上,所以,他只是將自己造成的后果遷怒在別人身上罷了。
且因為這種事就要屠殺一家老小七口人,這樣的人,青苛寨也敢收容?不怕哪一天他發瘋,趁夜屠殺了整個山寨嗎?”
“這……”楊順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不可否認,大當家的話有道理,但那時是為了擴充山寨的力量與陸林寨割據青草山,半山大哥這才來者不拒。
現在陸林寨被他們收編,卻要在這個振奮人心的時候將人清出去,是不是有卸磨殺驢的意思?
而且,真這么做了,山寨中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擔心自己會被踢出局,使得山寨的人心散了?
玉清瞥了他一眼,“如今正逢亂世,律法不嚴,使得很多老百姓備受委屈,有冤無處申,這樣的情況下,選擇親手報復,尚情有可原。
就如你所行之事,雖殺了人,卻使得更多的孩子免于被那幾個拐子拐賣的命運,換個角度來說,你做的也是善事。
但像他那樣的人,本性之不堪,只為一己之私,便以荒謬無比的原因做出殺人之舉,如果不管不顧的包庇這樣的人,那么這個山寨就沒救了,遲早會墮落下去。
既然二當家和三當家都希望青苛寨走上正途,那么就必須狠下心來去除糟粕,擺脫這些絕對的惡,想要從良,轉變為正規軍,就要遵守絕對的紀律,那些人,會是破壞紀律的存在。”
楊順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他是真的被說服了,盡管他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畢竟這些人是山寨中最能打的那撥人中的一部分。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將他們都處理掉,為的是山寨更光明的未來。”玉清面上的嚴肅退去,笑容溫和道,“你大可放心,少了他們,山寨的力量不會變弱,等山寨中的人將功夫都練起來了,整個涪州的山頭,都是我們的。”
整個涪州的山頭,都是我們的……
這句話在楊順腦中不斷地回蕩,他不確定的問,“大當家,我沒有聽錯吧,你說的是整個涪州的山頭……”
“你沒有聽錯,”玉清笑的更加溫和,“三當家,難不成一個小小的青草山就讓你滿足了?想要保護涪州的百姓,將涪州變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堡壘,我們的力量必須強大。三當家,你愿意盡全力和我一起做大做強嗎?”
“愿意!”楊順激情澎湃的回答。
“既然愿意,想來這些人你很樂意處置。”
“……是的,老大,我很樂意。”
“這個任務交給你,我放心,”玉清笑瞇瞇的站起身,“天快黑了,我也該回去報個平安,不然,吊腳樓的鄉親們真要扛著鐵鍬、鋤頭上來同咱們的人決斗,明日傍晚我再過來處理其他事。”
“好,”楊順猶豫了片刻問,“我該怎么處置這些人?”
“還需我來教你?你若不想親自動手,就去問問二當家,想來他與官府有所聯系。”
玉清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隨后大步離去。
楊順站著思考了很久,半山大哥和官府有聯系?他怎么不知道?大當家又是怎么知道的?
牛在野幾人就此留在了青苛寨,玉清獨身一人踩著最后一片夕陽下了青草山。
“執安,你終于下來了。”
玉清的身影一出現在山腳下,便有幾個人從路旁的草堆里跳了出來,說話那人正是最先跳出來的趙二叔。
“叔,你怎么來了?”
“還不是擔心你,要是他們還不放人,我就要帶著兄弟們闖上去了,”趙二叔關切的問,“沒事吧,他們有沒有打你,有沒有……”
話說到這兒停頓了,玉清領會其未盡之語,笑著回答,“叔,你放心,我好著呢,他們只是來請我治傷,傷者好轉了,自然就放了我。”
“那就好,那就好,走,回家,你嬸兒急得都快抹眼淚了。”
伴隨著趙二叔絮絮叨叨的聲音,幾人腳步匆匆往涪州縣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