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圖書館后,程肆景和陸望舒頭對著頭一合計,隨后便帶著副刊的定稿和禮物,搶了明月升的座駕開著去了渝州城,想請一直與覺醒報合作的那位雕刻大師以最快的速度將印刷所需的雕版雕刻出來。
來到雕刻大師的店鋪后,卻發(fā)現(xiàn)店門緊閉,兩人心生疑惑,但也沒有耽擱,循著記憶馬不停蹄的找到他家,卻聽他家傭人說,主家接了個大人物的活,推脫不得,如今正閉關(guān)雕刻一個黃楊木瘦骨羅漢擺件,請兩人另請高明。
兩人面色微變,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的明白了對方與自己所想一致,那個所謂的“大人物”大約是要給她們使袢子,好叫她們知難而退。
景淮方大師是秉性溫雅之人,大約也是實在沒法子了,才以閉關(guān)為由拒絕她們,一家老小與區(qū)區(qū)幾十塊雕版,孰輕孰重,是個人都知道該怎么選。
買賣不成仁義在,到底是覺醒報自己的事,不好強(qiáng)人所難,更不好拖人下水,兩人哐哐幾口將傭人奉上的茶水喝干凈,請他將禮物轉(zhuǎn)交給淮方大師后便起身告辭,還未走出大門,身后便傳來一道清凌凌的聲音。
“兩位且慢。”
兩人下意識的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疑惑的看去,看見不遠(yuǎn)處有一名妙齡女子卓然而立,確定那姑娘喊的人就是她們。
那名女子身姿清瘦,容色冷漠,身著蒼青襖裙,蒼青之色沉靜古樸又不失溫柔,與這名女子看似冷漠又溫文爾雅的矛盾氣質(zhì)相得益彰,兩相結(jié)合,使她看起來像是用蒼青墨汁書寫出來的瘦金體,秀麗之余,又充滿著不屈的骨力。
陸望舒端詳著她,待她行至身前時,注意到對方交握在小腹上的那雙手的指縫間分布著一層厚厚的老繭,心下了然并露出一抹笑容,“姑娘可是淮方大師的家眷?”
那女子微微頷了頷首,有禮有節(jié)道,“我名景年安,兩位客人口中所說的那位淮方大師乃是家父,冒昧一問,兩位來家中面見家父,可是為了覺醒報一事?”
聞言,程肆景眼眸微動,笑著點點頭,“我叫程肆景,她名陸望舒,我們二人是覺醒報的主編‘覺醒青年’與‘阿竹居士’,此行來尋的淮方大師為的是覺醒報出版事宜,可惜淮方大師事忙,我二人正準(zhǔn)備離去便遇上了景姑娘,但不知景姑娘喊住我們所為何事?”
陸望舒禮貌的對她頷首一禮,景年安回以一禮,隨后將兩人請到家中院子內(nèi)綠茵環(huán)繞的景亭,讓傭人端了些茶點過來,方才開口道,“父親現(xiàn)下忙于為貴客雕刻瘦骨羅漢的擺件,無暇分身,兩位這是打算去找其他的雕刻師傅?”
程肆景坦誠的點頭回答,“正是,淮方大師是渝州境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雕刻大師,我們自然希望能將雕版交給他來雕刻,但無奈時間有限,覺醒報的事耽擱不得,我二人只能去找其他的雕刻師傅。”
“沒有用的,”景年安目光冷然,語氣平淡的開口,“是川州副都督親口派人來警告父親,不許他為覺醒報雕刻雕版,既然他能特意派人來警告父親,自然也會派人去警告其他的雕刻師傅,就算讓你們尋了去,他們也不敢違抗副都督的命令,貿(mào)然應(yīng)下。”
“川州副都督……”
兩人的神色愈加凝重,副都督這樣地位的人竟出手為難她們這小小的報刊,未免也太跌份了。
“父親從金陵那邊的朋友那兒得到消息,唐小姐她們的抗議活動并不順利,政府一直沒有給她們明確的答復(fù),更有消息說,臨時大總統(tǒng)一直有意發(fā)下明令,明確規(guī)定女性沒有參政權(quán),也就沒有選舉權(quán)和選舉資格。
但這兩個月來,《婦女覺醒報》異軍突起,給社會各界帶來了巨大的沖擊,竟然使得各個地方的女性覺醒運動變得同步,女性的呼聲也變大了,使得臨時大總統(tǒng)不得不暫時將下發(fā)明令的計劃擱置在一邊。
他不可能就這樣看著你們‘作亂’,干擾他的計劃,我猜,川州副都督會親自出手,是接到了金陵方的來電,但你們身處輿論中心,且巾幗會不是好相與的,他不好采用強(qiáng)制性的手段激起地方上的暴動,才想了這個法子逼你們妥協(xié)。”
她語氣平靜的將她知道的事實過會兒猜測娓娓道來,程肆景和陸望舒聽著氣得咬牙。
陸望舒用力一拍石桌,冷笑道,“就算沒有雕刻師傅敢違抗副都督的命令幫我們,我們也可以自己來,不論有多困難,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程肆景將手搭在陸望舒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撫她,又意味深長的看向景年安,“不知景姑娘為何會特意告訴我們這些?”
景年安淡淡一笑,“父親說了,被副都督警告的人是他,不是我,常言道‘女大不由爹’,我已經(jīng)是個有獨立思想的成年人,想做些什么,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法子管束。”
聽著她的話,陸望舒眼睛一亮,“年安的意思是,你愿意幫我們?”
程肆景斜著眼睛看她,臭丫頭可真會‘蹬鼻子上臉’。
景年安微微頷了頷首,“自我能拿得穩(wěn)毛筆開始,就每日勤加練字,能拿得穩(wěn)雕刻工具時,就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雕刻,我雖比不上父親,但一般的雕刻師也及不上我,不知二位可愿信我?”
“信啊!”陸望舒粲然一笑,“我們當(dāng)然信你!肆景,你說呢?”
程肆景點點頭,“望舒說得對,我們求之不得。”
景年安唇畔笑意深了幾分,“那便請兩位稍候片刻,容我去將行李取來。”
“行李?”陸望舒疑惑不解,“取行李做什么?”
“畢竟是副都督的警告,去涪州會更安全,也不會連累我爹被他責(zé)罵。”
“有道理,”陸望舒熱情的說,“我?guī)湍阋黄鸢嵝欣睿绻麍?zhí)安知道我們帶了位雕刻大師回去,一定非常開心。”
執(zhí)安……翁執(zhí)安……
景年安在心中咀嚼著這個名字,眼底浮現(xiàn)些許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