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迎來送往樓的大門,蔡先生曲起手肘,黃女士莞爾一笑,欣然挽上他的胳膊,隨后兩人便沿著主街道一路走一路看,往不遠處的醫專而去。
瞧見路旁有一位老叟正吆喝著賣菱角,蔡先生忽然想起自從自己離開之江后,就沒再吃過新鮮的菱角,轉頭與黃女士提起,黃女士欣然表示她也許久未曾吃過,頗為懷念。
蔡先生笑彎了眼,伸手從褲子的腰包中拿出一角錢,打算買一些,哪成想那老叟直接拒絕了蔡先生給的錢,并直接拿出一些放在自己編的袖珍竹簍里給他們。
見客人面露不解,老叟嘿嘿一笑,解釋道,“上午我恰巧在碼頭,看見執安大夫與石大當家去接您二位,我尋思著,先生和夫人是兩位當家的貴客,既然是當家的貴客,那當然也是涪州百姓的貴客,這些菱角就當是老頭子招待貴客的。”
“這可如何使得?老先生您自己還需賺取家用。”蔡先生忙將錢幣塞到老叟手中,誠懇道,“請老先生萬萬收下。”
聞言,老叟又笑呵呵的將硬幣給推了回去,哈哈大笑了幾聲道,“怪不得您是執安大夫的貴客,您也是實在人。”
他轉而正色道,“先生,您是外地人,不知道涪州的情況,前幾個月執安大夫嚴令禁止涪州種植大煙、制作煙磚和銷售大煙,強行讓地主老爺們將涪種植的大煙都給銷毀了。
為了讓百姓們能吃飽飯,她又自己掏錢給百姓買了很多紅薯的種苗,整整兩船呢,現在啊,那些苗都長得很壯實,再過一個多月就能收了,我們涪州的百姓對執安大夫感激不盡,幫她招待客人是應該的。
而且啊,這些菱角是老頭子不忙的時候摘了點來貼補家用的,沒本的東西,賣出去了更好,賣不出去就帶回家給家里的孩子們吃,所以先生您也不要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的,收著吧。”
說罷,老叟十分江湖氣的用力一抱拳,挑起扁擔就這么跑了,全然不給貴客拒絕的機會。
蔡先生傻眼了,提著小竹簍與妻子面面相覷了片刻,半晌后不由笑了起來。
黃女士感嘆道,“自古以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真希望有朝一日,全國百姓都能過上這種日子。”
蔡先生沉默片刻,低聲道,“一個嚴密的組織,要的就是上行下效,領導者的德行也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被領導者的素質,在翁校長的治理下,涪州百姓民風淳樸,所以百姓們才能生活得更加舒心,也就能去思考教育的重要性。”
而此刻,被蔡先生夸贊為民風淳樸的涪州百姓正做著不那么淳樸的事情。
劉半山大咧咧的蹲在小土丘上,手里拿著紅頭杉制成的木煙斗,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繚繞而起,古井無波的雙眼掃視了一圈跪在土丘下,被麻繩捆得嚴嚴實實的幾個人。
片刻后,他冷笑一聲,淡淡道,“別弄死了,按照老大說的,從他們身上取下有標志性的物件,再給他們的主子寫封信,一起送過去,問問他們是要活人,還是要死人。”
川州副都督都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的當口在涪州鬧事,一群沒眼力見的小軍閥也敢來造次,怪不得只是小軍閥,目光短淺,長久不了。
不過,老大說得對,送上門的銀元,不要白不要,他們是老實人,可不準備殺了這群不長眼的,就看那群小軍閥是想接回忠心耿耿的下屬,還是要接回心中生了齟齬的下屬,還得是老大。
聽見劉半山的話,他手底下的一名小隊長獰笑一聲,“大隊長,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
說罷,他提著刀就欲上前,劉半山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那小隊長停下動作,撓了撓后腦勺,“大隊長,您說標志性的物件,指的難道不是他們的手指頭嗎?我幫您將他們的手指頭都砍下來呀!”
被麻袋套住頭的那幾個人聽得身子一抖,顯然被嚇得不輕,現在是手指頭,過幾天可不就是一只手、一條腿了嗎?
看著他不解又理直氣壯的樣子,劉半山一陣牙癢癢,斥道,“蠢貨,都過了這么久了,還改不了你那一身的土匪氣,我們現在是民兵!民兵!聽清楚了嗎?是兵!別滿腦子都是砍這個砍那個,老老實實的去辦事,不然老子打爆你的頭。”
小隊長委屈巴巴,“還說我呢,您不也還是這樣嗎?”
劉半山舉起木煙斗的動作一頓,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元寶,我看你這小隊長是不想再當了。”
元寶小隊長一個機靈,一本正經道,“大隊長放心,我現在就去辦!”
說著,就敦促手底下的人將俘虜都帶回去,跑得賊快,生怕大隊長真將他從小隊長的位置上給擼下來。
瞧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劉半山嗤笑一聲,將煙斗橫起傾倒,煙灰灑落在地,摻雜著零星一點還在燃燒的煙絲,忽明忽暗。
人已經滲透進去,剪彩儀式后,就該正式動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