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一走……就會知道……

思忖間，王令棠抬起頭，眺望著光線暗淡的前方，好似看見了的是自己正在行走的那條路。

他義無反顧的往看不清路況的地面上踏出一步，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許，走過這段黯淡無光的路程，就會發(fā)現(xiàn)有一盞亮如白晝的明燈在前方等著自己。

余光瞥見他若有所思的神色，玉清笑了笑，又問，“我恍惚記得月升曾經(jīng)提起過，王先生是于五年前遠渡重洋，去往霓虹求學？”

王令棠回過神，點點頭回答，“是，五年前我從漢城回來看望父母，在茶館內(nèi)幫閑的時候無意間聽見一位鄉(xiāng)紳說起，義父打算資助三名有志青年赴霓虹留學，我私心想著，與其渾噩度日，不如去外邊看看，或許能尋到出路。

那時也膽大，當日下午我就一個人前往明府拜見，見到義父后毛遂自薦，義父性情和善，不曾因為我的出身而有任何的輕視，與我聊了幾句后，便將其中一個名額給了我，之后，我準備了一個月，便只身前往滬市，從滬市乘坐輪渡，前往霓虹。”

說著，他追憶往昔似的笑了笑，“盡管已經(jīng)過了五年，往日依舊歷歷在目，我還記得從滬市出發(fā)的那一日是剛入一伏天，天氣有些炎熱，我們這群求學的學子自然沒有什么上等艙可乘，好多人擠在底層貨倉的大通鋪上，又悶又熱，那氣味，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難聞極了。

不過，那時我并不覺得苦，心中的激動與期盼讓我忽視了這些外在的困苦，更何況，貨倉內(nèi)許多來自華國天南海北的求學者匯聚在一起，每日暢談理想，暢想未來，或有誰寫下一篇文章，大家一起賞鑒，使得原本枯燥漫長的路程變得日日新。

盡管如此，每逢夜間，我還是希望能盡快趕至霓虹，早些入學早稻田大學的政治科，早些順利結束留學課程，早些學成歸國，將一切所學應用于實踐。”

漫長的求學路被王令棠簡簡單單的一番話說盡，但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他曾經(jīng)遇見過多少艱難困難。

玉清輕聲一笑，嘆道，“王先生的理想得到了實現(xiàn)。”

王令棠也笑了笑，復而又搖了搖頭，“實現(xiàn)了，但又沒有完全實現(xiàn)，在霓虹留學期間，我通過好友介紹，加入了同盟會，回國后便致力于革命事業(yè)，并緊跟著孫先生的步伐。

后來，我去到江夏，與江夏及全國的革命者通力合作，推翻了前政府，但眼下看來，這場民主革命的并不能完全改變國家的局勢，民主，只是一部分人的民主，我想，大當家深有體會。”

玉清點點頭，“正如王先生所言，究其實際意義來說，如今社會各界高喊的民主是淡薄的。民主是男性的民主，而非女性的民主，是上層精英的民主，而非底層人士的民主，這樣的民主依舊有著濃烈的封建色彩。”

聞言，王令棠深以為然，“如今軍閥割據(jù)，武器是他們的，民主也是他們的，不是治下手無寸鐵之百姓的，我開始懷疑通過戰(zhàn)斗所達成的革命究竟有沒有意義。”

說到這兒，他眼睛一亮，“但這些日子在涪州的所見所聞，讓我真切地明白了，武器確實能帶來不民主，但同時也能帶來民主，只要持有武器的人是與百姓站在一邊的，民主就是百姓的，大當家，我想追隨你，與你一起拿起武器戰(zhàn)斗，除非有朝一日，你忘了初心。”

玉清啞然失笑，“我不會給你那一日的。”

得了玉清的準話，王令棠的心頓時沉靜下來，原本他是聽義父的話，來給大當家?guī)兔Γ珡倪@一刻開始，他只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

或許，這就是義父想看見的吧。

“翊云很快就要去德國留學，我想讓她跟隨蔡先生，進入萊比錫大學學習。”

耳邊傳來玉清的聲音，王令棠下意識的回答，“這是好事。”

王令棠真心為鶴翊云高興，在世界范圍內(nèi)，德國的教育都處于領先地位，若她想投身教育，自身必須具備完善的教育知識體系，去德國進修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大當家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倒是讓他心生疑惑，這畢竟只是鶴小姐的私事，不用告訴他一個外人，除非……

除非在短短時間內(nèi)，大當家想到了對他該做出什么樣的安排。

思及此，他正色道，“大當家，有什么話請直言。”

玉清微笑道，“如今我手底下的人都是野路子出身，缺少經(jīng)過正統(tǒng)軍事教育，具備軍事素養(yǎng)的領兵之人，往后在應對學院派敵軍將領之上，到底還是會有所缺憾。

德國不僅教育出眾，軍事也遙遙領先，此次巾幗會有兩個資助名額，其中一個名額我希望能將鶴翊云培養(yǎng)成教育領軍之人，還有一個名額……我想送一人去德國慕尼黑大學，接受那里先進的軍事教育。

我思來想去，只有像你這樣既具備豐富的文化素養(yǎng)，又親身參加過革命的人，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不知你愿不愿意？”

王令棠陷入沉思，沉默了很久，用力點了點頭。

“君子死知己，令棠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