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隔壁桌的袁三實在受不了玉清時常摸刀的動作,更受不了那刀鋒正對著自己若隱若現,是以飯剛吃到一半,就急匆匆的帶著人跑了。
盯梢的人走了,尹昌儀神色一松,微微搖頭,陰陽怪氣道,“如此膽小,竟還要爭那所謂的‘太子’之位?實乃滑天下之大稽。”
說起來,今天白天阿蒙一直在外游走,探聽各路消息,倒真讓她打聽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與袁家有關。
袁大總統有妻妾共十人,別的不多,就是兒女多,兒子足足有十四個,第十五個如今就在姨太太肚子里揣著,女兒也有十一二個,成了親的大多都是他安排的政治聯姻。
他家年長的幾個公子一貫不和,爭得厲害,尤其是袁家大公子。
大公子是原配所生,本應最受重視,但其不知因何故使得腿部受傷,留下了跛腿的毛病,跛腿者又豈能做‘太子’?
大總統非常喜歡自己聰明的二子,于是對他的期許變得更大,甚至表示過希望他未來能繼承自己的位置。
盡管二公子明確表明自己無意權勢,但還是因此遭到了大公子嫉恨,被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近一年來便遭到了大公子不下三次的暗算,好在他福大命大,次次都逃了過來。
而隨著大總統成為正式大總統,稱帝的小心思漸漸顯露出來,作為他最親近的兒子們,自然是感觸最深,爭斗也變得更加激烈。
袁三為何要堅持的完成他爹袁大總統交代的任務?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要為自己未來爭奪這個位置添加籌碼。
蔡松坡淡淡的笑了笑,轉而道,“旁的暫且不提,這袁三倒是將大總統的好美色的特質繼承了個十成十,日日流連花叢,真是自嘆不如啊。”
尹昌儀容色淡淡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說起來,今日我又讀了文忠公的《朋黨論》,也有了新體悟。”
蔡松坡微微挑眉,“愿聞其詳。”
“論語中言,‘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孟郊亦詩曰,‘君子忌黨朋’,而文忠公之《朋黨論》中有一段話,我認為十分有道理。‘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雖在當時,此文糊涂,有支持結黨營私之嫌,但放在當今,情況卻截然不同,兩位以為呢?”
蔡松坡看著玉清,抬手道,“翁將軍先請。”
玉清微微拱手,“所謂傳統之朋黨,因爭奪權利而勾結在一起做排除異己之行徑的小團體,如今的大總統便是如此,而新社會之朋黨,則是因共同理想、共同道義而竭誠合作,謂之同志。譬如尹將軍和蔡都督,求共和,求國家獨立,為同道者,此為君子之朋,而我們需要更多的君子之朋,積攢更多的力量。”
蔡松坡笑著說,“這亦是我心中所想,昌儀老弟,你提起這件事,是想將黎胖子……”
尹昌儀點點頭,“知我者,松坡兄也。雖說黎胖子膽小,但他有一點,十分想擺脫眼下的處境,甚至是謀得大總統之位,而如果不想成為傀儡大總統,就必須有支持自己的軍閥勢力,即便他對大總統十分顧忌,但我們在西南的勢力,他難道不垂涎?更何況……”
蔡松坡微微一笑,接著他的話說,“更何況,黎胖子雖稱不上是什么好人,但對共和沒有異心,我們天然就站在一邊,就算不幫我們,也不會給我們使絆子,將來的事誰說得準?”
正這時,玉清開口,“若如此說來,那袁家二公子……其實也可算作君子之朋。”
尹昌儀眉頭微動,“聽說袁家二公子醉心于戲曲書畫,對政治上的勾心斗角并無興趣。”
“這只是其一,我的人打聽到,他是‘共和’堅定不移的擁躉者。”
說實話,通過這次出門,她才發現,別看阿蒙話少,卻是搞情報的一把好手。
蔡松坡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雖說二公子是大總統的兒子,但……”
說著,他喉嚨微微發癢,伸手抵住上唇輕咳了兩聲。
玉清端詳著他的臉色,面容略有些灰暗,便問道,“蔡都督可是偶爾會覺得胸中憋悶如塞,喘息上氣,咳嗽且喉中痰多,肢體有時也會有浮腫?”
蔡松坡微微一怔,略回想了會兒,回答道,“正是如此,這些年事務繁忙,我只當勞累過度,未曾關注,聽聞翁將軍是渝州神醫,可否請閣下為我搭一搭脈?”
玉清微微頷首,直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三指搭脈,通過指腹感受著他的身體狀況,半晌后,她松開手,微微嘆了口氣,將在場的人嘆得心高高吊起。
蔡松坡面色微變,試探著問,“難道我得了什么棘手的毛病?”
“確實有幾分棘手,肺脹之癥,倘若置之不管,未來可能會被引發更嚴重的病灶,甚至是得肺癆之癥,肺癆在當世缺乏特效藥,一旦得了,治愈的可能性極低。”
如此看來,蔡松坡很有可能是因肺癆而死。
聞言,尹昌儀也不淡定了,忙問道,“你是渝州家喻戶曉的神醫,這肺脹之癥應當難不倒你?”
“自然是難不到我,我可為蔡都督治療,但肺脹易復發,今后你需聽從醫囑,好生照看自己的身體,一旦感覺肺部或胸口有異樣感,就要來見我,或是請其他大夫診治。”
蔡松坡也暗暗松了一口氣,拱手道,“那蔡某的身體就麻煩大夫了。”
共和尚未完成,國家尚未平定,他若因身體之故撒手人寰,豈不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