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貨船早已遠離碼頭。
咸腥的海風將艙室半敞的窗戶吹得嘎吱嘎吱,張海鹽溜達到窗戶邊,忽然將腦袋探了出去,上下左右認真搜尋了一番,確定外面空無一人,遂將腦袋縮了回去,并將窗戶關緊。
他回到桌邊坐下,從褲兜里掏出一根卷煙,放在鼻尖嗅了嗅,就著油燈點燃。
張海蝦聳了聳鼻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下次買點好的抽,別再用這種次貨禍害我的鼻子。”
張海蝦鼻子靈,南洋檔案館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張海鹽和他關系最好,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已經習慣了對方翻來覆去說爛了的話,但這并不妨礙張海鹽做一些欠揍的事情。
只見他自顧自的猛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問道,“海蝦,能看得出來她們是混哪條道的嗎?”
“你們不是達成共識了嗎?她走的是人間正道,你走的也是人間正道,你們走的是同一條道,”張海蝦冷笑一聲,“怎么,現在你們又不是一條道上的了?”
“那不是為了穩住這兩個女人嗎?”張海鹽吐出一口煙,笑嘻嘻的說,“也許她們出海的目的真的是去爪哇見她們口中的那位黃先生,也許她們出現在這條船上真的只是巧合。
但說實話,海蝦,我并不覺得她們在得知了這艘船會經過盤花海礁后,依舊選擇留下來只是因為她們藝高人膽大,是人是鬼都敢碰一碰。”
張海蝦默默地聽著,聽他說完這一大截后,幽幽開口,“你的意思是她們是沖著盤花海礁案來的?”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們八成是對盤花海礁上流傳了十年的所謂的水鬼望鄉好奇,仗著自己有本事,就想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剩下的兩成就是你說的,她們原本的計劃就是去盤花海礁調查這件案子的內情,至于目的是什么,我可猜不出來。
而她們出現在這里,只是恰好和我們上了同一艘船,又恰好和我們一樣打算半路截船,只不過她們肯定不知道我們選擇這艘船的原因是當年在盤花海礁案目擊了水鬼望鄉的船員之一陳禮標,現在就在這艘船上。”
張海蝦嘆了口氣,說到底這些都是猜測,昨天應該費些時間去調查調查這兩個女人的底細,現在需要這些信息了,四周都是茫茫大海,又能從哪里調查,可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可以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事實上,他也明白海鹽做主將人留下的目的是什么。
反正這兩個神秘的女人肯定是要去盤花海礁的,就算白天讓她們下了船,她們也可以另找艘船去,為了不讓她們對任務造成任何干擾,與其放任她們亂闖,不如將人帶在身邊盯著。
假如不幸遇上了危險,他們也能保她們一命,當然,保她們性命的前提是她們確實沒有干擾他們的行動,也沒有搞出亂子。
他不再糾結于此,轉而問道,“和陳禮標搭上話了嗎?”
和他相比,海鹽的性格比較外向,所以很多時候都是由他來與陌生人套關系。
張海鹽將煙頭摁滅,一束裊裊升起的煙霧遮擋了半邊俊臉,清晰的那一半爬上張揚的笑意,“我辦事有出錯的時候嗎?不過,他現在對盤花海礁案諱莫如深,還需要幾天鑿開他的心理防線。”
張海蝦點點頭,“不急,距離盤花海礁還遠,你有足夠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
兩個人后面又說了些什么,玉清并不知道,因為她已經從兩人艙室的窗戶附近爬回了自己的艙室。
正如張海鹽所說,她們一開始并不知道這艘船上有發生在盤花海礁那件怪事的目擊證人,但現在知道了,而且還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
感謝張海鹽的無私饋贈,不愧是與她走同一條正道的同志。
蘇念卿眼睜睜的看著玉清從窗戶翻了進來,唇瓣動了動,半晌后忍不住問,“二姐,既然你認為那兩個人會被麻煩纏身,為什么還選擇摻和進來?是有什么打算嗎?”
玉清喝了口茶,微微一笑回答,“倒是沒什么打算,選擇摻和進來的原因很簡單,那兩個年輕人對我們存了分善意。”
既然如此,她也不吝嗇于保他們一命。
那個叫張海鹽的沒什么,命長,能絕處逢生,未來大富大貴,但張海蝦則截然相反,他命不好,是典型的英年早逝的面相。
只不過在她決定留下的那一刻,他的面相就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