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年的臥室,
溫暖如春,
案桌上擺著蘭花。
他的喜好倒是一如既往沒有改變。
張軍醫拉開醫藥箱,迅速的給我清洗了額頭、手掌的傷口,到膝蓋的時候,他轉身對墨年請示,“將軍,這膝蓋的傷,我來還是……”
“我來?!蹦暾f道。
張軍醫將藥和紗布遞給墨年,說道,“這膝蓋上的泥沙和石子要清除干凈,手要重……會有些疼……”
“還有,這個退燒藥,等一會要喝了,再修養兩天,就沒事了?!?/p>
“出去吧。”
“好的,將軍,有事您叫我?!?/p>
張軍醫迅速的收拾好藥箱,離開了房間。
墨年坐在床旁,靜靜的注視著我。
明明是我背叛了他,他明明是為了報復,可如今,他竟然心軟了。
他伸手要脫我的衣服時,我忽然想推開他,可是他的力氣很大,一雙手怎么掰都掰不開。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鐵了心要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就像三年前,他明明可以自辯,卻因為我指認了他,他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松開?!彼畹?。
“我自己來……”
“閉嘴!”他的嗓音沙啞,語氣里沒有一絲的退讓。“你不配合我,我不介意將你送給張少卿?”
我張了張嘴,有些心慌,忽然卸了力,任由他擺布。
我知道,在他的面前,我從來沒有選擇。
膝蓋的傷很疼,眼淚忍不住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砸到了他的手背上。
“還死不了。”他語氣生硬。
我更加委屈的哭了起來,“對不起,墨年,……”
我忽然有些后悔,墨年為我得罪了張少卿,只怕是日后在朝堂之上,多了一個與自己作對的對家。
他是本朝新貴,而通平侯府卻是皇親國戚。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依然是那個清冷矜貴的大司馬。
“現在知道對不起了,有用嗎?”
……
因為淋了雨,處理完身上的傷,我有些昏昏欲睡,身上也熱的要命。
他給我蓋好被子。
剛要起身,我忽然拉住他的袖子,囈語,“墨年,別走……”
我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我只能扯住他的袖子囈語,“墨年,對不起……”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此刻的她就是三年前的瑾兒。
隨即,他很快清醒過來。
理智讓他甩開了她的手。
可我又重新抓住了他,說道,“求你,別走……我好冷……”
他背對著我問道,“上官瑾兒,你看清了,我是誰?我不是你的桓大夫?!?/p>
他用力一根一根的掰開我的手指。
我委屈的說道,“你是墨年啊。墨年,求你,別走……我真的好冷,抱一下好嗎,就抱一下……”
我怎么會不知道,他是我的墨年,是承諾要與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墨年呀。
怎么會忘記,年少時遇見了那么驚艷的他,后來再沒任何人能入了我的眼。如果不是他,我寧愿孤獨一生。
他似乎,沒再推開我。
他重新坐了下來,端起藥碗命令道,“把藥喝了?!?/p>
我吸著鼻子,別過了頭。
“不聽話?”他命令道。
我不敢不聽話。
未等我起身,他忽然將藥一口喝完,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張嘴,將藥喂入我的口中。
藥真苦,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的手扣住后腦勺。
他的吻肆意纏綿。
久到時間仿佛停滯了。
苦與甜的交織,難過又酸澀。
我雙手攀上他的脖頸,像考拉一樣緊緊的掛在他的身上,好溫暖。
終于暖和了些。
我攀附在他的身上取暖,眷戀至極。
……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她似乎,還是以前的她,喜歡纏著他。
她蜷縮在他的懷里,像一只被拋棄的小流浪貓,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她的臉色不太好,眼眶也紅紅的,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三年,她過的好嗎?
她為何要去銅鞮宮獻舞。
三年前,既然親口指認了他,就應該高高興興的嫁給別人才是,得罪了張少卿,不是自討苦吃嗎?
看來,離開他,她過的并不怎么好。
不過,她運氣好,他正好也不想放過她。
三年前,既然欠下了債,就應該想著償還才是。
他抬手摸了摸她白皙的小臉,自言自語道,“我想好了,把你留在身邊,等我不恨你了,再放你離開?!?/p>
他將她的手放回被子,望了望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心里仿佛也空蕩蕩的。
……
張軍醫和朱十三在門外一直守到了半夜。
朱十三對張軍醫說道,“應該沒事了,你先走吧。”
朱十三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情緒復雜。
他……是在貼身照顧嗎?
朱十三一直守在門外,一個晚上都沒有離開。
……
天剛放亮。
朱一一急匆匆地來了司馬府。
一進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朱十三。
“哥,你果然在這!”朱一一拉著朱十三的手臂問道。
朱十三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
“昨天,你被林西叫走了,徹夜未歸,我擔心你?!敝煲灰灰贿呎f著,一邊巡視著院里的動靜,“墨年哥哥呢?”
“他,……在照顧瑾兒……”朱十三說道。
朱一一甩開了他的手,一驚一乍的吵嚷著,“什么?哥,你們都瘋了吧?墨年哥哥把她帶回來了?不會是留在房里過夜了吧?你們……三年前的事,你們是失憶了是嗎?三年前,她害得墨年哥哥入獄,墨年哥哥差點死在了戰場上。這事你們都忘了嗎?哥,你沒拉著墨年哥哥?”
朱一一的聲音太大,朱十三擔心瑾兒聽到,立即拽著她往外走,“一一,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你先回家,明天我叫上墨年,再給你接風洗塵?!?/p>
“你說話要算話!”朱一一扯住朱十三的衣袖不依不饒的問道。
朱十三點點頭,“你乖乖回家,我跟墨年說?!?/p>
朱一一臨上車前,還不忘提醒朱十三,“哥,你別忘了!來接我。”
馬車啟動。
朱一一忽然掀開簾子,“等等?!?/p>
朱十三走了過來,“你還有什么事?”
朱一一問朱十三,“哥,這事,墨年哥哥那未婚妻能不介意嗎?”
她說的是漢陽公主。
朱十三道,“墨年做事情,何時需要跟別人交代?”
簾子放下,馬車繼續超前駛去。
半路,朱一一又掉頭去了長樂宮。
前不久,朱一一從洛陽來了長安,聽說大司馬被賜婚的消息。她很不開心,可是再不開心,也比上官瑾兒要強。
上官瑾兒那個女人,心機太深。
誰都可以跟著墨年哥哥,唯有她不行。
上官瑾兒不僅害得墨年哥哥入獄,這一次,還讓朱十三為了她跟墨年哥哥產生隔閡,簡直就是紅顏禍水。
墨年哥哥是她最喜歡的人,她不允許曾經害過他的人接近他,哪怕是他喜歡的,也不行。
朱一一找到漢陽公主的時候,她正在荷花池邊喂魚。
“一一,找我有事嗎?”漢陽公主笑意盈盈的問道。
“漢陽,墨年現在在將軍府,正在照顧上官瑾兒,上官瑾兒你知道嗎?”朱一一說道。
漢陽公主面露微笑,“多謝提醒,我正好今天要去看看墨年的新府邸。”
朱一一微微一笑,她的計謀成了。
……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
官道被沖刷的干干凈凈。
陽光透過窗縫灑到了床上。
我昨夜沒有回家,宿在了墨年的府上。
我揉了揉眼睛,身上有些酸痛。
“醒了?把藥喝了!”床頭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人,神色冷冽,她指了指一旁的仆人端著的藥。
“你是誰?”我揉了揉眼睛問道。
“應該是我問你才是,你在我未婚夫的床上睡了一夜,倒要來問我是誰?”
原來,是墨年的未婚妻,那位傳說中的漢室公主。
未等我開口,她不耐煩的說道,“把藥喝了!”
我端起藥碗,愣了一會,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好苦。
她說道,“這是墨年的意思……你不要以為,你在這睡了一夜,就能成為將軍的人,你更不要癡心妄想生下他的孩子?!?/p>
我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有些尷尬。
我知道她今天坐在這里,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下一秒,她將桌上的盒子打開,一整盒的金元寶,閃閃發光。
“我知道你缺錢。這里有黃金百兩?!?/p>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主動離開墨年,這是給你的補償?!睗h陽公主口氣淡淡的,好像習慣了這樣打發人。
我猜到她來找我不是什么好事,卻沒想到是這種。
她在等我回復。
黃金百兩,換我離開墨年。
對我來說,多么誘人的條件。
我和墨年,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有了了斷,他說過,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
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一瞬間,我想拒絕她。
可是最后,我還是乖乖的說了一句,“好??!”
說完后,我的心里猶如扎進了一根刺一樣。
“我知道你們三年前的事情,我勸你,把不該有的念想斷掉,我和墨年是陛下賜婚,沒有我的允許,你進不了司馬府的大門。若你執意糾纏他,我不介意讓你在長安城消失。”
墨年是個偏執的人,他恨我,便一定會報復我,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我拿了錢,就可以跟他一刀兩斷,帶著母親去南城,從此以后,老死不相往來,對我,對他都好。
“我答應你?!?/p>
“本公主說話,說到做到。我警告你,這是最后一次,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纏著大司馬?!?/p>
……
當當當,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江與之在門外傳話,“公主,大司馬有請。”
漢陽公主得意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我要去見將軍了,你趕緊從床上給我滾下來。別礙我的眼?!?/p>
她出去后,江與之將一身衣服放在了桌上,給了我一個眼神,隨即關上了門。
我撫摸著盒子里的金元寶,心里空蕩蕩的。
我一直夢想著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如今輕易得到了,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墨年的府邸,又大又氣派,
貴氣之中,又透著儒雅。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我一點也不意外。
若不是三年前的牢獄之災,他早幾年就會成為為大漢開疆拓土的將軍。
因為我,他才從一個獄中囚徒,經歷了三年戰場廝殺,成為了如今的大司馬。
結果是一樣的。可畢竟有了污點,有了不清白的過去。
他說的沒錯,
現在道歉,已經沒用了。
我已經沒資格跟他在一起。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下床的時候腿一軟,差點摔倒。
昨晚,不是夢?
與他而言,是報復……
……
司馬府的書房內,墨年背手立在書架旁。
公主一進門,墨年就冷聲問道,“她喝藥了?”
公主點頭,溫婉的回道,“將軍放心,這內院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我已經給她喝了藥。”
墨年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眼眸也深沉了幾分,好像并不是很高興。
“知道了。公主請回吧?!?/p>
公主一愣,她今早剛剛從宮里趕來將軍府,連口熱茶還沒喝上呢。
“可是,我剛到……”
“公主殿下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我希望以后,公主不要擅自來將軍府。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公主有些懊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女人?”
“與公主無關?!蹦昀渎曊f道。
“你要是喜歡,等我們成婚后,我自然會為你納妾?!?/p>
“不需要。”
公主有些委屈,“她到底有什么好?……論身份、論地位,論美貌、論才學,我哪里比不上她一個罪臣之女?……”
墨年沒有說話。
朱一一說,這個女人手腕十分了得,三年前就將當時還不是大司馬的墨年送入了獄中,如今竟然能睡到墨年的床上,勾魂的手段還真是不一般。搶誰的男人不好,搶她的男人,自尋死路!
……
府里的人在書房外匯報:將軍,上官姑娘已經起來了,她要離開。
江與之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附在墨年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他皺了皺眉。
吩咐道,“讓她在房間等我。”
“是,將軍?!?/p>
說完,他就跟著江與之出了門。
邊走邊吩咐朱十三,“去查一下,漢陽這幾日都見了哪些人?”
他隱隱約約察覺到一些事情,他只是需要再確認一下。
他知道張少卿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沒想到,漢陽公主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