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7個月的丘香依舊還在錳礦礦洞挑著剛剝離出來的粗礦,踉踉蹌蹌、緩緩前行。
而再過3個月,便是傅鴻伴著右眼全眼充血呱呱墜地的日子。
醫生斷言,這孩子的右眼可能注定要失明,但傅靈通也不知道哪里尋到了一名偏方醫生,幾劑藥下去就神奇般的保住了傅鴻的右眼。
但每每到了學校每年檢查視力的時候,傅鴻總能以左眼5.0,右眼1.0的視力勉強過關。至此,他好像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憑著左眼協調全身,還能混個足球守門員的名額。
但竟在四年級時的某節體育課過后,當著全班同學嚎啕大哭起來。是自尊心作祟嗎?
好在有失必有得。武不行,那學文總行吧。12歲時,在小學五年級的全省作文競賽中,傅鴻竟然以一篇“笨鳥先飛”的小學生作文一舉跌破大家的眼鏡,先聲奪人地取得了金獎,并獲得500元獎金。
于是乎,拿著這500元的大獎,第一次傅鴻感覺有錢真好。
混完三年村鎮初中后,和大多數農村的孩子一樣,傅鴻也如期即將步入高中。
雖然生活波瀾不驚,母親全職務農,父親也算穩定,在離家2公里外的水泥廠當搬運工。
自幼農忙時就隨著父母奔波于田野和山澗,自從能揮動起鐮刀了,每逢暑假過后,傅鴻總能在孩童和同學之間的“黝黑榜”上名列前茅。
而作為黝黑的獎勵,就是他在做操的時候總能憑著身高第一排在最后一名,大概率隔絕與政教老師的親密接觸。
值得夸耀的是,在老傅頭優良基因的影響下,鶴立雞群的他甚至還被體育老師取了個“高佬”的綽號。
老師給封個“佬”字可是非同小可,能搭上這個字的可真的是老油條了,實則就是中看不中用。
而由于沉迷網絡游戲,父母終于對他失去耐心,在中考來臨時最后一個學年也終于是隨他去了。
老傅頭不止一次床頭跟丘香說起“隨他去吧,順其自然,大不了去讀個技校也不是不行。至少以后有個活計可以養活自己。”
再加上懵懂無知的他甚至還通通拒絕了女同學們帶有愛心的小卡片,更是氣得徐來福牙癢癢。
某天在廁所集結的時候終于爆發,一腳就踢在了傅鴻的屁股上。
“連班長都給你遞卡片了,真的是瞎了她的狗眼!”徐來福憤怒地說道。
因為林玉才是初中時期最令他敬佩的人,一揮手便有“千軍萬馬”相隨,再一揮能引得眾人當場尖叫。
雖然傅鴻考上二線,有他林玉的一份大功勞,但是當時他提的條件也確實讓兩人的隔閡由此而生。但是注定要相遇的人你怎么能逃得掉呢?
常常傅靈通酒后就訓誡兒女,“凡事沒必要爭個名列前茅,當然也決不允許當個雞尾巴,平平淡淡就行,不然爬得高摔得疼咯?!?/p>
因此不盡全力成了他為人處事的基本操作。
但他好似打小一直就沒有離開過他生活了14年的小村-坑田村,對于處于城郊的華僑中學更是一無所知。
但最起碼這所學校需要經過城鎮才能到達,這樣就不會再出現體育考試時偷跑去網吧,結果在城里轉了半天都找不到考試場地。
最后不得不求助警察叔叔,才得以完成考試。
談及城鎮,傅鴻印象最為深刻的還是在他十歲那年。
那時,他因為又一次想要一輛汽車模型而被老媽當眾從人群中硬生生地拉拽著離開。
不過,這次著實奇怪,他并沒有哭,而是悄悄地攥起了自己的小拳頭。
攥起拳頭并非是要倒反天罡,而是在他的心中悄悄萌生出一個念頭:自己想要的東西都要靠自己去爭取。
所以自此之后,村里哪里有施工隊,傅鴻就往哪里跑,撿的瓶瓶罐罐可不少,儼然就是一位妥妥的后勤人員。
而傅榆作為姐姐對于他這樣的行為也嗤之以鼻,不與他為伍,打小就是一個錢罐子這還了得,這書還念不念了?
但是在姐姐14歲生日當天這一切全變了,早些時候與奶奶一同去小姑家串門的11歲傅鴻,竟然纏著姑丈何其正帶他去了一家鐘表店。
給姐姐買了一塊在當時可真是風靡一時的夜光石英手表,表帶是棕色皮質質地。
最終需支付二十五元,當傅鴻從帶有破洞的書包里掏出一摞錢的那一瞬間,大伙都愣了一下。
全是一毛錢的紙幣,只有寥寥幾張五毛錢的,妥妥的一疊。
瞬間傅鴻此刻的形象立刻升華,這得撿多少瓶瓶罐罐才能湊到這二十五元啊。
當傅榆拿到這塊表時,表情可謂氣象萬千。
她稚嫩的臉上,兩顆外露的小暴牙似乎愈加突出。
“啊呀?這真是送給我的?你從哪里弄來那么多錢?”
“就是在那礦上撿破瓶子攢的錢唄。這表怎么樣?夜光表針,可棒了。”
說來這傅榆也是,原本收禮物是一件高興的事,當時就沉下臉,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生氣,帶著哭腔對著爸媽說出了傅鴻的秘密。
“爸、媽、奶奶,這家伙整天想錢都想瘋了。一看礦上施工隊來了,就不要命地往那邊跑,就為了撿幾個破瓶子。那地方坑坑洼洼的,要是傷著了可怎么辦呀?””
傅榆提及的礦,實則是一塊當地非常優質的石灰石礦脈,俗話說得好,靠山吃山,鎮上招商引資,來了一波又一波的企業,想要承包這一大片的石礦。
而恰巧這片礦脈又是坑田村的地盤,想要靠這片礦脈富起來的人可真不好少,私下找了不少施工隊勘探占地,欲謀求更大的利益。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這份禮物我很喜歡,謝謝老弟。”傅榆終于緩了一會兒,溫柔親切地對自己的弟弟說道。
傅鴻得意地擦了擦鼻子,說道:“所以嘛!有錢是真的很棒,特別是花錢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那更是妙不可言?!?/p>
此話一出,好似全家對于傅鴻的這番話都各有理解。
當然親情是會凝聚的,此刻正是普遍家庭中的高光時刻,親情爆炸,各負笑意。
而打破這美好的竟是老傅頭的一番話。
“哎。這段時間咱村也是炸開了鍋,政策一放開,外面就涌來了一批一批的人,要不是當年老爺子那事,現在還輪得到他們嗎?”
傅靈通沒好氣地說道。隨后,他抿了一口廉價的小酒,眼神怯怯的,兩眼放空。
聽到老傅頭的這句話,傅鴻好像突然就來了興趣。
“爸,那片石礦我小時候聽您說過,爺爺好像是第一批去開采的人吧,為什么那時候突然就不采了,而現在又可以開采了呢?”
“你長大了會知道的,現在你給老子好好念書,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
“而且你真覺得老子差養你的那三瓜兩棗嗎?”傅靈通話風一轉心疼又壓迫地說道。
“我攢錢可是興趣愛好,還有不給攢錢的道理嗎?”
“你這孩子,學習才是現在的第一要務。以后大學畢業了,有了工作再攢錢也不遲。”
“媽媽知道你心疼爸爸整天扛水泥很辛苦,但是小孩有小孩該做的事情,好好學習才是你當下應該做好的事情,知道了嗎?”
丘香語重心長地訓誡道。
而一旁的奶奶則兩眼仿佛無光,靜靜地呆坐著,好似在想念著什么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