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心頭一驚，有些錯愕。幾秒的沉默后，陳念答應了。放下手機，她有些忐忑，不知道北野的媽媽為什么住院了，也明白了為什么當時北野案的法庭上她沒有出席了。陳念同時又有一些緊張，不知道見到北野的媽媽之后該說些什么，也不知道北野的媽媽會和她說些什么。

翌日，陳念帶著一個果籃和一束花，敲了敲病房的門。

“請進。”一個女聲回應道。

陳念走進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位中年婦女，躺坐在病床上，左手掛著吊瓶，氣色比較羸弱，眼角的皺紋和顴骨由于瘦削更加明顯。但是從她那富有神韻的瑞鳳眼和線條流暢的高鼻梁上還是不難看出，北野的媽媽之前也是一位美人。

“阿姨好”，陳念提著東西進來了。

“懂事的孩子，你來就來，哪需要帶這些東西”北野的媽媽說著就想要下床迎客。

“阿......阿姨......你歇......歇著就好”陳念急忙勸阻。

陳念把康乃馨小心地插進床頭柜上的花瓶里，牛奶也在床邊放下，眼神打量著眼前的這個房間。

“孩子你叫陳念是嗎？”北野媽媽問。

陳念點點頭。

“要上大學了吧？”

陳念點點頭。

“去哪里上學，學的什么呢？”

“北......BJ，本來想學法......法律，但是我口......口吃，就學......學心理學了。”

“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北野媽媽握住她的手，“不過北野那孩子野，他從小到大我也沒怎么管過，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不......不會的阿姨，北野是一個很......很好的人，讀高......高中的時候我被別人欺......欺負，一直是他在保......保護我......”陳念看著北野媽媽的眼睛回答道。

北野媽媽看著陳念真摯的眼神，“這樣嗎——”她長嘆了一口氣，“唉——我不夠了解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基本上沒有陪在他的身邊，以后想陪也等不到他出來那天了......”

陳念聽著暗暗有些吃驚，等不到，為什么等不到，北野的母親看起來最多就是四五十歲的年紀，難道是因為這病如此嚴重么。

陳念見氣氛有些悲調，手便從北野媽媽的緊握中抽出，“阿姨我削個蘋果給您吃吧”，說完就從果籃中熟練地削起來了。

“阿......阿姨你今天叫我來有......有什么事嗎？”陳念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塊，放在一個盤子里，向北野媽媽遞過去。

“嗯”，北野媽媽吃了一塊蘋果，“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說說。”

一陣強勁的夏天的風從窗戶外吹進來，窗簾被吹得飄起來，花瓶里的康乃馨的花瓣顫抖著。

“陳念，等北野出獄后，你還會和他在一起嗎？”北野媽媽試探性地問道。

“會，肯定會。”陳念回答得很快，沒有結巴。

兩人的雙眼對視著，陳念的眼睛透出著堅定。北野媽媽好像松了一口氣。

北野媽媽側身從床頭柜抽屜拿出一份病情診斷書，遞給了陳念，便躺下盯著天花板，眼神飄閃不定，仿佛在等待什么。

陳念看著著報告，診斷結果上有幾個字母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眼睛——AIDS。陳念拿報告的手指抓得緊了緊，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那位猶如已經得知自己被判了死刑的患者，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來。

北野媽媽轉過頭看陳念，眼睛已經帶著一點淚光了，“好孩子，你怕我吧，怕我這個得艾滋病的人吧，我其實真的沒臉見你”，說完幾滴淚掉出了眼眶，打濕了潔白的枕套。

陳念連忙抽了幾張紙給北野媽媽拭眼淚，一邊說著:“沒有......沒有，阿姨，我不會......不會怕的。”

北野媽媽繼續講述:“其實我還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已經干著那行了......”說著又躺坐起來了，“我是孤兒院出來的，那時候我在洗腳城給別人洗腳，店長問我想不想賺快錢，我就開始做那種生意了.......”

陳念倒了杯溫水，遞給北野媽媽，北野的媽媽接過。

“后面我就遇到了北野他爸爸了，他爸爸讓我別在洗腳城干了，和他結婚過日子。我看他爸爸心這么誠，是一個好男人，就答

應了，后來就住在那個廢棄的工廠樓。誰知道，我一懷上北野，他爸爸就出車禍走了，我把北野生下來了，沒錢，沒辦法，我又回洗腳城了......”

北野媽媽哽咽了。

“北野長大后，知道他媽媽是這種人，很討厭我，我也管不了他了......我不是一個好媽媽，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一個窯子里的女人......”

話說到這里，北野媽媽又是以淚洗面了，眼睛哭的紅腫，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念起身去拿了一條熱毛巾，說道:“敷......敷在眼睛上，可......可以消腫......”，說罷便半攤開先擦了擦北野媽媽的淚水，然后就敷在了眼睛上。

毛巾的熾熱的水汽緩和了北野媽媽的情緒，也讓她哭得澀腫的眼睛變得舒服了一些。毛巾的溫度慢慢下降，陳念便把毛巾拿開了。

“阿......阿姨，作為母.......母親，你是一個很......很偉大的母親。”

很少有人向陳念訴說過自己的難事，陳念的媽媽總是保持著堅強，好友小米和李想也向來樂觀。陳念話少，但是懂得什么是難過，什么是淚水，什么是無奈，畢竟，在以前無數個日夜，她默默經受著無助與委屈，她清楚的知道一個痛哭的人需要怎樣的情緒價值。

窗外的天空湛藍得有些過分了，云層零星地薄涂在天上，夏天的風浪又打進來了，床頭的康乃馨微笑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