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鳴月影黑夜里,血色濃稠,他,永失所愛。
刀山火海,血光劍影,處處殺戮,處處荒涼。轟然而下的大雨,好似在洗刷前朝的最后一點痕跡。
帝師大人,不,現在是陛下。他還穿著入宮時姑娘親自為他選的玄金蟒服,他也曾答應姑娘回了府給她帶上城北福滿樓新出的點心。
可是,他被權勢迷了眼,他逼死了他的小姑娘!
賀諫生抱著姑娘的尸體,毫無頭緒的在皇宮里行走,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回家!回到獨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小家。
皇室禁軍,西郊兵營的守衛軍還在他們所拱衛的皇宮做著最后的屠殺。
宮道相遇,擦肩而過。
賀諫生之謀權篡位,動搖宋氏江山之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城中百姓都多有戲言。“賀帝師,奸佞邪,窺江山,力轉星移,不破不立!”
誰都不曾想他會退卻,會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江山。人人只是想在此處戰役立功,成為新君的左膀右臂。
賀諫生一直知曉姑娘對宋循那個病弱的小皇帝有過歡喜,這是他心中的疙瘩。他也知曉姑娘想替宋循守護江山,所以他不敢讓任何有關他早有不臣之心的言論傳到姑娘耳里。
他知曉其實最開始,姑娘愿意同他交往,不過是為了叫宋循安心。可賀諫生在這段感情自卑懦弱敏感,他不曾想,也不敢想姑娘后來是真真存了與她長相守的心思。
賀諫生腦海中忽得想到方才宋循,他自登基以來未曾流露出較大的情緒波動。可是方才賀諫生可以很明確的察覺到怒氣,慌亂,迷茫,釋然,這些不知名的情緒一瞬間裹挾著宋循周圍。
還有那句:“賀諫生!早知你如此待她,就是你死我活,朕也絕無可能叫她跟著你!她明明該是我的妻!”
眼神兇狠,如同困獸最后的斗爭,不死不休。可當宋循看到賀諫生懷里了無生息的女孩時,又漸漸褪去了滿身鋒芒。
他看向她的目光溫柔,里頭是再也無需掩飾的情誼,洶涌濃烈。這一眼,好似愛人最后的告白。宋循摸出袖中的匕首,一把捅進自己的心臟。
他終于在最后表露了自己不輸于賀諫生的情誼:“珠珠兒!下輩子我絕不會放手了!”
爭鋒相對,劍拔弩張。賀諫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對宋循再不復少年時期的相處。也不知是什么時候起,他們兄弟二人都對那溫柔,自持,包容一切的許涔起了心思。
無人知曉,天子,帝師,以及當朝女相乃是青梅竹馬。
無人知曉少年帝王將心愛姑娘拱手相讓時的無奈,以及面對兄弟反目時的心痛。
無人知曉,處處籌謀,滿心算計的帝師大人,為情所困,殉情而亡。
后世之人只之,在千百年前有一個國家,國號為周,年號長寧。那時皇帝羸弱,卻勤政愛民。沒有妻妾,沒有子嗣,潔身自好,二十五歲病死于御書房。
他削弱世家勢力,為寒門弟子提供封侯拜相的機會。他重視農桑民本,水利工程。災情之下,大開糧倉,幾乎無一百姓餓死。他重視教育,提倡男女平等,他廢除棄嬰塔。
人人只道他功在千秋,彪炳史冊!
可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又怎會毫無私情。
許涔,是他人生在世二十數載唯一所求所愿。他知曉姑娘心中抱負,所以他愿意走在她前面,蕩平那些曲折磨難。
她,成了周朝開國以來第一名女相。
宋循的心思除了賀諫生無一人知曉,便是姑娘本人也從未察覺。他不想,不想千百年后人人只記得臣女許涔深得帝王榮寵,關系匪淺,隨后將一切不符事宜的惡心言論加到她的身上。
她只是她,大周第一女相許涔,這才是她應得的榮耀!
賀諫生縱使滿心不愿,可知曉宋循的意思后,他也這般做。
他想讓人們知道,是因為許涔本身就很好,所以他才愛她。而不是因為他賀諫生愛她,許涔才會好。
宮門外,賀諫生手下的暗衛首領拿著把傘往前上,想要為自家主子擋擋雨。可縱使他在賀諫生手下待了這么些年,還是不由得被他遞過來的眼神看得渾身一激靈。
“馬車呢?”他聲音沙啞,混雜著點點血腥。
了無這才愣了過來,抬手讓身后的車夫將馬車移上前來。沒等馬夫下來放車凳,賀諫生運起輕功,足尖一點抱著許涔的尸體進了車廂。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