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里的庫存不多,日子過的快,遺忘的也快,目前看來,這是件頂遺憾的事。但我深知,曾經當下的我一定是高興的多于煩惱的,喜悅的多于悲傷的。因為愛的多,痛的少。悲傷的故事,會讓大腦產生更深更痛的印痕,丑陋又顯眼。而美好則如彩虹一般,驚喜和鮮艷就在那,只需欣賞就行。還好,老天爺用更多的方式善待我,大片的空白等著我用更大的期待填寫,我滿心歡喜!
常聽說三歲開始有記憶。我總把這段記憶里的我當成三歲的我,也許有可能是四歲,總之我任性地把它定義為我出生以來記憶的起點。
那時,天空總是很藍,碧空如洗的藍,干凈且深邃;放眼望去綠色的田地成片成片的,純粹且健康。沒有任何粉飾的環境,顯得有極其強大的野性生長力。
藍色的穹頂下,濃密的楊樹林旁是一排平房,四間房,住了兩戶人家。屋前沒有院落,房前五米處是雞窩,屋后是比我高的野草,呈半弧狀包圍著房子。房屋西頭兩米外是成片高大的楊樹林,一直延伸到防洪堤壩。東頭是一條一米多寬的土路連接著大的馬路,有大人們的自行車印,我們小孩子的腳丫印,通向遠方。
房屋西南方向前有一條小路,通往前排的人家。記憶里的這條小道,兩邊的青草很旺盛,沿著小路形成了兩條綠色的飄帶,只夠一人穿行。只見我奔跑著穿梭過比我高的綠飄帶,揮舞著小手,邊跑邊喊“阿姨回來了,阿姨回來了!”陽光照在我紅撲撲的小臉,潔白的小牙齒上。興奮讓我的微笑更加延展,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快樂的蕩漾著,迫切期待著這位阿姨的到來,想看看她的模樣!
這段畫面無數次的浮現在我的眼前,一個奔跑的、歡天喜地的、可愛的小女孩至今還能帶動我的身體,奔跑牽扯著我的腿部肌肉在空境中運動著,喜悅的表情向一首歌仍清晰地飄過我的耳畔。一切是明朗的,幸福的,純真的。青草的香味隨風流動著,我烏黑的頭發都閃著金光。可回憶里路的那頭始終不見我口中所喊的這位阿姨。
后來才得知是鄰居伯伯故意逗我玩,說我老家來了一位親戚阿姨,給我帶了好些糖!沖著這份誘惑,我多半很是歡喜的,不年不節的,有糖吃可真是能饞的我流哈喇子的。但是,其實,我口中的這位阿姨,是我的母親,冬香——白云。
我也是好奇,我得有多笨,怎么會不記得自己的母親呢?其次,那時腦容量小的我,不會分辨善意的謊言,相信大人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最真實的,于是我就翹首期待著這份美好的發生,用奔跑來縮短我獲得美食的距離。一份美好,一份歡喜!美好是甜的,誰又能不喜歡呢?
母親是漂亮的,留著兩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是隨著父親來到了這里,一開始在家屬隊干活。常聽大人們說,我母親和和大她三歲的來自山東的小劉阿姨特別講究,總是地里干活一套衣服,離開田地又是另一套衣服。
二十歲風華正茂,青春四溢,愛美是一種本能。在這個年輕的時光里,世界是充滿活力的,是該擁有最美的朝霞,最美的云裳,最美的愿景。
說實在的,在我的腦海里,至今沒有一張母親年輕時的清晰模樣。只是在翻看老相冊時,才看見留存在老照片上她曾經年輕過的美麗容顏。黑白的,彩色的,長辮子的,短發的,燙發的,正面的,側臉的,都是單身照。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還能如此奢侈地給自己拍照留念,可以看出來母親是愛臭美的。
我的母親很戀她的娘家,對她記憶不多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因為她太想家,想念她遠在甘肅老家的父母。母親二十一歲時生下了我,如果這段記憶是我三歲時,她也不過二十四歲,遠離自己的父母,距離至少兩千多公里外,想念是正常的。用我父親的話說,你媽就是隔三差五地回老家,我把她當成“阿姨”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母親愛回老家,在我們食品廠也是眾所周知的。每隔個幾年,母親就帶著平時攢的北屯各種好吃的,她能背動的,她能拿動的東西,就扛著大包小包回甘肅看她父母了。
七八十年代交通不便利。母親回老家要十天半個月的行程,后來一個星期,慢慢的四天三天,現在一天就能到家了。
一天就能到家,也至少十年沒有回去過了。因為她的父母都走了。
母親說每次回老家,她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因為XJ的錢比老家掙的多。物質生活比老家豐富,所以她每次回去基本上把當年攢的錢都帶回去,衣錦還鄉的總是讓她的親朋好友,鄰居大媽們投去羨慕的目光!母親顏值不低,穿著也講究,自然是自信滿滿的!
走親戚,買方塊糖、茶葉是少不了的!
過年買肉、買糖、給小的零花錢,也是少不了的。
走在村子里,碰到一些鄉親,說她哪個弟弟哪年因為哪些事欠了他多少錢,母親也都一一替弟弟們還了。五塊、十塊、五十、兩三百的事都有過。再后來還有人說這說那的,她就不管了。光景好了,母親就讓那些人找她的弟弟們自己要去。
母親提起老家總是容光煥發的,兄弟姐妹多,感情也深厚。她總說在老家住的時間的長短,取決于口袋里的人民幣。她很大方,從不虧家里人,好吃好喝的都往家買。直到口袋里的錢快花光了,就趕緊買張車票回XJ,等待下一個三年或五年的到來。用她的話說,做人做事不能太摳,好不容易回趟家,要大大方方的。
所以有很多次過年的時候,母親都不在XJ。自然,她是陪伴我們的少,對她的記憶是模糊的,也是出此原因,我們姐弟三人的生活起居吃飯,從小多是父親為我們操持的,這個重任一直延續到我們高中畢業。
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隔壁孫阿姨來家里拜年,說起我母親回老家的事兒。父親還逗樂地說,我教孩子們唱了一首《世上只有爸爸好》的歌,把歌詞里的媽媽全部改成了爸爸。我們姐弟三個還真的很認真地唱過這首歌給父親聽,現在想想都好好笑啊,似乎我們姐弟三個唱歌時沒有一絲絲的違和感,也沒有一點點的別扭,唱得很流暢、絲滑!
現在想想我們是怎么做到的?這首歌一是我們沒有埋怨母親的意思,二是好像也沒有給過年增加節日氣氛的意思,三是可能為了平衡父親含辛茹苦的心,這個最合情合理。理解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