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綾騎著自行車一路飛馳,這次到達的地點是郊外的一處莊園。
整整兩個小時,片刻未停,腿部的肌肉已現酸軟。
將自行車停在了莊園外的一汪清澈的湖泊邊,一株翠綠的楊柳樹下。
木綾甩了甩束起的長發,熟門熟路地鉆入了莊園外一處隱蔽的側門。
“小姐,回來了。”小五他們一排三個人,站在兩側恭敬地迎接著。
“戒律堂,五分鐘后,我要看到十個人。”
“是,小姐!”
話音落下,木綾風一般地消失在了微風輕拂的庭院里,一旁堆砌的假山此刻落寞地呆著,無人賞玩。
“小姐,是不是受刺激了?”
“找打。”
“小四,你是說小姐?”
“嗯。”
“不是吧……”
靜悄悄的庭院,細細唆唆的話語聲越離越遠。
五分鐘后,戒律堂內,木綾對著剛進門而來的一人,首當其沖地“砰”的一腳飛踹而出。
尚未反應過來的那人捂著胸口,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立刻又被身后的兩人推到了一旁。
除了第一個,后面的九人,一個接一個地朝著黑衣少女圍去。
在戒律堂,不是受傷,就是讓別人受傷。
被木綾一腳踹中的人很快也加入了戰局。
以十打一,這種明顯占了上風的打斗,他們也是好久沒有練手了,手癢著呢。
虐菜,誰不會?
十個人,木綾自然打不過,可今天,她打不過,也要打。別問,問就是心里窩著一團火,不燒不行,不滅也不行。
一拳朝著人臉就是一下,哪里能讓人丑,她就往哪里打。偏首,回身一記飛踹,將沖上來的人逼退了數步,同一時間,她的左肩上也硬生生地挨了一拳。
不管身上的大汗淋漓,不管身上多少處掛了彩,袖子一抹,大喝一聲,又迅速沖了上去。被打趴下了,就再站起來繼續。
半個小時后,木綾躺在地板上,盯著木板拼砌的吊頂,喘著粗氣,劇烈起伏的胸膛下心臟在快速地跳躍著。
除了木綾,空無一人的戒律堂如往常般安靜。
她跟他沒仇,但,并不是沒怨。
漫長的時光里,疼痛能一遍遍地提醒人記住歲月里絕不可忘卻的苦難與教訓。
戒律堂頂級的打手,若是平常,一對一,她偶爾還可以占個上風,今日十對一,是他們手下留情了。
還附贈了她一條汗巾。
起身,將灰色的汗巾掛上脖子,木綾按了按肩胛處的酸爽,跛著步,走出了戒律堂。
膝蓋、手肘、肩膀,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沒有淤青,除了露在外面的這張臉,他們給她保全了。
埋在一池子的熱水里,煙霧裊裊,舒服,不過打傷的地方會更嚴重。
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吧。
腦中這般想著,木綾閉上了眼睛,身子緩緩下滑,整個人陷入了水中,連同深淵中的記憶。至于幾日后,答應木棲的出現,她不想去了。
“金匙酒店,金錦的哥哥,金絆。”連同一張照片,三日后,從莊園抵達了木棲的手中。
一杯咖啡蒸騰著余熱,被送入唇齒之間,木棲看著手中單薄的資料,卻不是輕而易舉能得到的信息,第一次想回去問問,木綾是如何做到的。
“是巧合嗎?”平靜無波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倒是眼中多了一抹譏嘲,“哪來巧合。”
他私下也花錢雇了人調查,只是一無所獲。不是不相信木綾,而是有些事,他自己能處理,不必事事落她身。私莊里幾日前傳回的消息,若不是真的抽不開身,他現在就不會還在公司了。
急事處理完了,他也該歇個一時半會。再過兩日,便是周末約好見金錦長輩的事,也正好可以做一下準備。
取了衣帽架上掛著的淺灰西服,木棲駕車離開了公司。
半日的閑暇,當木棲出現在莊園的時候,正坐在假山頂上發呆的木綾愣了愣。
“下來。”木棲看著她,臉上是淡淡的溫和。
眨著眼睛,木綾轉了轉眼珠,打算繞著假山乖乖地下去。
“跳下來。”
“哦……”不作任何遲疑,木綾如撲面而來的春風,一躍而下,假山下正對著的人穩穩地接住了她。
木棲將抱著的手松開,指尖狠狠地彈了彈木綾光潔的額頭:“去臥室,讓我看看。”
“什么?”木綾不假思索地反問出口。
木棲邁著大步,已經走在了木綾的前面,朝著莊內住宅的方向而去。
吁了一口氣,木綾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漸漸地,看著前面光影交錯間落下的背影,又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永遠這樣跟在身后,也很好,就像暗跟著光,一直跟著,便不會走失了。他永遠生活在光下,她永遠追隨于暗中,成為他最完美的影子,最得力的助手。
拐角處,木棲插著兜,停下了腳步,視線落向那個喜歡跟在他身后,卻從不追上的人,極淺的一抹嘆息隱于唇畔。待人靠近,又重新向前邁開了步子。
庭院到臥室,十分鐘的路程,沒有蔥郁的繁花綠葉,只有錯落的一間間屋子,顯然,這座莊園并非用于休養生息。
木棲自然而然地順著樓梯,踏入了木綾的臥室。爺爺現在在外休養,如今莊園內做主的只有木綾和他。只是他習慣住在離公司不遠的一處私宅里,而她,偶爾會呆在老舊公寓內,搗鼓她的人生。
眉眼垂落,待她進門,隨手替她將門合上。木棲熟練而自然地從床頭的一個柜子里取出了一個藥箱。
酒精棉,雙氧水,專治跌打損傷的藥……將自認相關的一一擺了出來。
木綾看這架勢,心知木棲肯定是得知了她在戒律堂練手的事,忽然喪氣地絞著十指,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無辜又愧疚地垂下了腦袋。想說沒事,又不好意思率先開口,否則,就是不打自招。
“過來。”極溫和的一聲。
杵在臥室中央的木綾下意識地拒絕道:“沒事,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不需要被人照顧。
小的時候,她練手經常受傷,不過是家常便飯,木棲看見了會主動給她上藥,但是,那僅限于在她小時候,長大后,她已經會獨自處理傷口了。
木老,也就是木棲的爺爺。自她入莊,真正將她訓練成打手的那天開始,也是木綾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見過木棲。那時,木老認她為孫女,她喚他爺爺。爺爺告訴她,以后她會成為獨當一面、接手莊園的人,而她的任務就是執行一切對木棲有利的事,保護好他是她的職責,也是多年來烙印在木綾心間堅定的信念和絕不動搖的目標。
如今,她已然長大,不再需要他的愛護與庇佑,不過一點小傷,也真的不打緊。
“過來。”又一聲輕喚,依然溫和。
他性子好,也是她溫順的理由。她的性格本就遇硬更硬,遇軟而軟,看似極好拿捏,卻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地拿捏住她,但木棲算一個。木綾極龜速地挪了過去,雖然男女有別,但她也沒有傷到隱晦的地方,所以,也就沒再拒絕。
思及戒律堂那十人的手下留情,木綾再次自慚形穢地垂下了雙眸。如果不借用靈力,她純粹的戰斗力量還是太弱了。
“傷哪了?”
分辨不出任何感情的一句問話,卻讓木綾自覺地解開了襯衫,露出了一大塊淤青的肩膀,襯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背心。
“嘶”的一聲,木綾擰了擰眉。心道:好痛!要知道那天她泡了熱水澡,就沒有做任何處理。現在輕輕一按,痛得狠,痛得極為酸爽。當然,她也活該。明明該用冰敷,偏她泡熱水澡。
膝蓋、小腿、肩膀、手臂,一處一處都是漫開的淤青,哪里像個女孩子。
木棲上藥的動作越到后,越輕緩。
收拾好藥箱,木棲看著她,淺淺地開口:“周末,你是不打算出現了。”語氣挾了問號,然而心中是篤定的。
這個樣子,她如何會去?
木棲神色淡淡地看著木綾,沉默得令人發怵。
這個樣子,她怎么去……?
木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兩相無言。
也不知盯了她多久,久到他愿意收回目光,默不作聲地起身,將藥箱放回了柜子。
“先走了。”極輕的一句話,隨著落下的門鎖,隔絕了一室的安靜。
聽著漸遠的腳步聲,木綾抬頭望向臥室的門,有些呆愣。
其實也不是不能去,爺爺不在,她就是莊園之主,木棲希望她去,也是基于這個道理。他人生頭一遭,于情于理,她也該去。自家的孩子娶媳婦,心里總自覺要像個家長。
“小五,少爺周末赴宴的酒店,你去安排一下。”
匆匆而來的小五,扒拉著門框,下意識地與自家小姐保持著安全距離:“小姐是打算給少爺一個驚喜?”
抬眉冷冷一瞪,木綾沒好氣道:“也許是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