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莊里,另一幢房子的一間臥室內,白色襯衣的男子渾身冰冷,正一陣陣地出著虛汗,雙頰顯現著高燒可見的不正常紅色。
小五坐在床側,一邊絞著毛巾,一邊罵罵咧咧:“你說你,這破身體都這樣了,還在小姐面前裝樣子逞強,傍晚還縱著小姐逗樂玩鬧,兩個字形容你:活該!”
燒得昏昏沉沉的人迷迷糊糊間斷斷續續地聽著不完整的話,偶爾咧著嘴角,微微上揚。
“我跟你說,還有更棘手的事等著處理。自從那晚回來,小姐身體不好,你也不好,你們倆,一個是主事人,一個是當事人。你知不知道那只小白兔是大名鼎鼎的電子財閥千家的三小姐。”小五忿忿地絞著毛巾,就差把毛巾絞斷,“不知道那群人的背后隱藏著何種背景的大人物,下這種狠手,擺明了不讓我們善后。”
第二日,木綾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伸出手臂,撐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又在被窩里鬧騰著翻滾了幾圈,身子才算徹底蘇醒。
昨晚出了一身汗,現在頭也不暈了,身體也利索了,仿佛世界一瞬間恢復了所有的美好。
木綾快樂得像只樹梢上的小麻雀,一番洗洗換換后,吹著口哨,穿了件花襯衫,出了臥室,去宅子里溜達了,順便視察一下小五他們有沒有給她留點精致的早餐。
木綾叼了一根巧克力棒,踹開了小五的房門,發現空無一人之后,灑掃的傭人告訴她,小五估摸著在小四那。
于是,木綾換了一只腳,輕輕地踢開了小四的房門,賊眉鼠眼地滴溜了一圈后,發現小四兒還在睡覺。
木綾心忖著:居然比她還懶,怎么可以呢!惡作劇般地,躡手躡腳地偷偷踱至小四的床前,準備大手一揮,繳被而回。
“小姐……他發燒了……”
后腳剛踩在門外的小五翻了翻白眼,心底不禁為小四吶喊:小四真的太可憐了!
舉至半空的手緩慢地落下,貼心地替床上的病人掖了掖被角。木綾側著身子,靠著床沿坐下,抬手探了探燒得滾燙的額頭,擔憂道:“莊里的醫生怎么講?藥配了嗎?幾天才能退燒?什么時候燒的?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回來那晚就燒上了,只是小姐你昏迷了好幾天,你醒來的那天,他燒剛退,就去你房間看你了,昨天濕嗒嗒地回來,就又燒上了。”小五端著新換的溫水,放在了一邊,“小姐,眼下還有一件急事等著你處理,小一他們派我做代表,跟你講。”
“言簡意賅。”木綾擰了一把毛巾,輕輕地敷上小四的額頭。
薄被下的身體本就瘦得硌骨,這病又反復燒著。木綾擰著眉,忍不住有些淚眼汪汪。
鬼門關里拖回來的人,第一次遇見他,就傷得不輕,每逢春秋更是容易患百日咳。
輕柔地替他將額前稍長的黑發攏至兩旁,因著身體不好,如今連頭發都少了些許光澤。
“小四兒,我們都要活得長長久久,你要白白胖胖,以后娶個漂亮的媳婦兒,我把她當妹妹,保護她,然后有個胖寶寶,我做他干媽,給他撐腰,好不好?”
小五站在一側,用心地講了十分鐘后,察覺他們小姐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木偶一般地等了一會兒后,小五徹底絕望地轉身離開了。
當小五悄悄地行至臥室門口處,在拉上門鎖的那一刻,方才聽見木綾輕聲細語道:“晚點我會處理,你讓小一他們不用擔心。”
下午兩點左右,木綾去了莊內一幢平日里沒什么人呆的空樓,簡而言之,比較高待遇的客房,有時用作看押,具體依性質而定。
在小一他們查清楚女子的身份背景后,自然不會怠慢了她。
樓里的小白兔名喚千纖,是千家的第三位千金。
推開二樓的臥室,里面一應日常所需盡皆齊全。小白兔正抱膝坐在椅子上垂淚,見有人來了,也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漁網里放棄掙扎的一尾錦鯉。
“我可以放你回去。”木綾的第一句話擲地有聲地落下。她不喜歡說廢話,更不喜歡做無用功。
小白兔瞪大了一雙淚目,似信非信地看向了來人。見來人是一位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后,心中的防備稍稍地放松了一些,當然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關了我這么多天,你們應該不會沒有條件。”她想離開,可她也不是那么蠢。
“我覺得千纖小姐需要搞清楚一點,綁架你的不是我們,相反,我的人也和你一樣被綁架了,那晚我們救出他的時候,順便救了你,至于你為什么會被綁架,幕后的主使是誰?我們至今仍然不清楚。當然,如果千纖小姐有任何有效的信息愿意提供給我們,我們一定感激不盡。”
“他人呢?”
木綾疑惑地看向打斷她的人,前額略有些疼。待思緒流轉一番后,方明白眼前姑娘口中的“他”應該指的是小四。
只是,不知這姑娘的言下之意是想報仇呢?還是要以身相許?
木綾徑自倒了一杯水,貼近下唇,卻是沒喝。
指腹抹著杯身,坐到了千纖身側的另一張椅子上,漸漸地,眉目間涌入了一抹悲傷,只聽她幽幽開口:“他本就身子孱弱,這一次又是新傷加舊患,我們的人到的太晚了,他當晚回來,人就……”
木綾雙目氤氳著淡淡的水霧,聲音低迷,緩緩抬眸,看向那一雙無辜而震驚的眼睛,“抱歉,對于千纖小姐所受的傷害,我們會盡所有的力量去彌補。我們已經聯系了最好的專家,務必保證千纖小姐的身體完璧如初。千纖小姐如果還有其他的要求,只要能力所及,我們都會替千纖小姐盡可能地去完成。”
從一開始的震驚跳躍到最后的惶然,千纖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剛剛所聽見的一切。
眼前穿著有些另類的花襯衫的女子,看模樣明明大不了她多少,可說出的每一句話,仿佛一道道誘人完美的甜點,無法指摘,然而往往這樣,反而更令人無法相信其中的真實性。
“你們的要求是什么?”千纖覺得自己也許是從一個坑跳入了另一個坑,還不得不與虎謀皮。而從小到大養尊處優慣了的她現在已經能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這也是她能做到的極限。
此時,誰又能來告訴她,明白她?多少個夜晚,當她緊閉的眼睛陡然間睜開,看著這個世界,漆黑一片之中,熠熠生輝之物,是那么地令她沉淪,如今,就有多么地令她心如死灰。
“沒有要求。”木綾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之對視,“此次事件,對我們而言,同樣是無妄之災,這一點,與千纖小姐你,并無二致,可以的話,我寧愿沒有發生。”
過于坦然的眼神在千纖透涼的心間投下了一塊震湖的巨石,一石而激起千層浪。
“我什么時候能夠回家?”脫口而出的話似是懷揣了無限的希望。
“明天就可以。”木綾朝著一直緊緊繃著的女孩,突然調皮地眨了眨眼。
深吸一口氣,千纖一把抓住轉身欲走的木綾,她需要做最后的確定,她害怕幻影化為泡沫:“真的嗎?真的沒有任何條件,明天就可以回去?”急切的眼神,極輕的質問。
“一定要有條件才能讓千纖小姐相信的話,那我期望千纖小姐可以不要把已經發生的、不可挽回的記憶去告訴自己的家人,人人都喜歡風平浪靜和美好的回憶,對嗎?”
“只是這樣?”拽著的手始終未見絲毫的松懈。
“即便只是這樣,也是難為千纖小姐了。倘若千纖小姐愿意這樣做,我木綾愿意為你實現一個愿望。”
“什么?”她能為她實現什么?
“不知道千纖小姐有沒有想實現而不能實現的愿望,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木綾離開二樓的時候,正好可以眺望莊外的綠柳,不知道下一年的花開又在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