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綾木然地站在超市前,忽然,一個擁抱,如風過卷身,猝不及防。
熟悉而清亮的聲音,同時伴隨著驚喜和抱怨,捶打著叩問她。
“你終于出現(xiàn)了,我還以為人間蒸發(fā)了呢?打你電話沒人接,發(fā)你信息沒人回。說,是不是把我刪了!”
千纖噘著嘴,插著腰,儼然忽視了自己此刻一副母老虎的狀態(tài),咄咄不讓道,“是不是知道今天總戲殺青,才想著過來看我!”
木綾眨了一眨眼,又眨了一眨眼,這才木訥地開口,提醒千纖,也是為了阻止她越說越離譜。
“這里是超市門口,不是片場。”
“啊……難道你這段時間有男朋友了,陪他來超市,現(xiàn)在在這里等他?”千纖一副小鹿驚奇的模樣,左顧右眺,順利地將木綾推進了林中土溝。
無奈地覷了眼天,木綾不情不愿地扯回了視線。
不過是余光落下的一個瞬間,木綾忽然明白了木老的用意。
幾步之外,一頭金色卷發(fā),穿著淺紫條紋襯衣的人緩緩而來。
是與不是,總需要確認后,方能清楚。
吞咽下嗓子口的干啞,木綾扯上千纖的手臂,快速而刻意地提亮了聲線:“我正巧沒事閑逛,既然今天是你第一部戲的殺青大日,隔日不如撞日,我請你吃飯。”
“姐……你確定嗎?莫不是……欺人眼瞎?”風水輪流轉(zhuǎn),千纖當下傻了眼。
心道:適才明明見木綾一個人站在街道上發(fā)呆,那模樣瞧著,百分之九十九是在等人。
千纖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邏輯是不是出了問題,否則,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木綾會意外地出現(xiàn)在這里。
只不過單細胞動物素來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極快,來去自如。
只見千纖玉手一搭,儼然一副戲癮上腔,擋都擋不住:“既然你是來看望本千纖大小姐的,客,今兒個你是請不了了。但是!”
黃鶯空谷之音婉轉(zhuǎn),千纖彈了彈額前落下的幾絲秀發(fā),端個美艷風情,誰人堪比,實則是故意得瑟個半天,找不著邊,“嘿嘿,姐我既往不咎,正好今天有聚餐,就……罰你坐在我的旁邊,替姐端茶倒水,夾菜舀羹。”
此時此刻,千纖的心里可樂呵了。默默念叨著,平日里,她對木綾可是有著三分懼怕,嘿,這會兒老天賜眼,賞了她一個絕妙的機會,能讓木綾吃癟。
時不再來啊,可不得緊緊地抓住。
“好。”爽朗的一聲應下,木綾心中端著的一口氣順利落地。
恰巧目之所及,一雙修長的腿按著完美的黃金比例從她身側(cè)大步越過,一對栗眸在錯身而過時,極快地瞥了她一眼。
木綾捕捉到了一晃而過的溫柔。
只一眼,她竟然感受到了溫柔,真是活見了鬼。
眼波流轉(zhuǎn),千纖立馬二話不說,拉著木綾,蹬蹬蹬地跟緊了前面堪堪經(jīng)過的老板。
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木綾,小聲道:“一會兒見機行事。”
木綾旋即兩眼一翻,偏過了臉,卻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從旁瞥過來的一對美目。
四目相對,木綾下意識地擰了擰眉。
西余微微一笑,甚是婉約,不離不逃,更是明目張膽地與之對視。
“莫非,她對我有意思?”木綾心道,只是眉峰蹙得更高了些。
一旁挽著的千纖哪有空注意到這些,她的一雙美眸全部黏在了淺紫條紋的襯衫上,一刻不落。
以至于到達超市入口處的時候,前面幾人不知商量了什么,突然轉(zhuǎn)身,停下了腳步。
木綾的一門心思都還在西余身上,并沒有注意到前方的情況,所幸千纖及時地拉了她一把。
饒是如此,垂眸低思間,一雙白色的中跟鞋還是抵上了暗紫色的雕花布洛克。
腦中思緒斷白,于錯亂間抬眸,一只寬厚的大掌及時地握住了凌空的一條手臂,平衡住了因著急后退而踉蹌不穩(wěn)的身形。
斜側(cè)的千纖連忙堆上一臉抱歉,面色從容地想要快速化解身后可能隨之而來的眾多調(diào)侃。
“金總,這是我之前的助理木綾,第一次我和您見面,她也在,您應該還有印象。只是她最近剪了短發(fā),您可能一時沒認出來。”千纖綻放出一個大大的明媚笑容,希望這個小插曲趕快過去。
她本來打算私下跟金總說一聲,讓木綾加入今晚的聚餐,多添一個人罷了,金總肯定也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眼下,這一場小小的意外,恐怕人人都得注意到木綾了,這讓千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種夾私偷盜,還被人當場抓住的錯覺。
“手……手臂,放……手。”心下的聲音沒人聽得見,而他也沒放。
木綾擰著眉,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正抓著自己手臂的那只大手上。
忽然,星瞳驟然縮小,整個人慌張地掙脫開了千纖的手,反手拽起了手臂上落下的修長五指,急匆匆地朝著幾步之外的入口處,跑了進去。
“你好,請問創(chuàng)口貼在哪?”
一路問了三個人,才快速地買到了創(chuàng)可貼。只是在付錢的時候,木綾一頓左掏右摸,才恍然察覺自己連手機都沒有,遑論錢包了。
此時此刻,眾目睽睽之下,那個羞愧難當啊!令木綾真是前所未遇地抬不起頭。
“那個……要不你……”
修長的指尖隨意地點了幾下,買了單。
長出一口氣,木綾心道:還好,超市有賣,也還好,有人替她將臉面撿了起來。
打開盒子,木綾抽了一張,熟練地撕開貼條,認真而專注地在劃破的傷口處貼上。
盯著手掌一側(cè)一條并不太明顯,只是破了一點皮的滑口,金絆蹙眉道:“你怕什么?”
“啊?”
突如其來的一問,跳脫了邏輯,木綾抬著眼皮,無措地仰頭對視。
他說什么?她怎么不太明白?
于是,心里面自行繞了十萬八千里,方自我感覺,也許可能明白了一點金絆的意思。
“要是萬一出血了,被人看見了怎么辦?”
“嗯?”眉峰愈高。
“你的血難道是正常顏色?”木綾瞪大雙眼,極慢地思索著。
恍惚間,驚覺自己似乎蠢得有些沒邊了。
高攏的俊眉舒展而開,金絆展顏一笑,如亙古的萬千銀河,星光輝粲。
她原是擔心這個。
“他們看不出來。”
高高懸起的心猛然墜地,一片錯愕,碎得無有完整。
她都干了些什么?
方才那一頓猛如虎的操作,仿似血留了遍地,卻一具尸體都沒有,最后發(fā)現(xiàn)……全是番茄醬。
她真是天上地下難有的蠢鈍至極!
木綾此時此刻只想找個角落,獨自蹲一會兒。
沒過多久,后知后覺的木綾忽然又開始操心,操心自己剛剛的那番舉動有沒有被人瞧見。
若是都讓人瞧見了,天知道她會不會被閑言碎語淹死,會不會被稀奇古怪的眼神擊斃?她還如何能厚著一張老臉,跟著人群一起?
不被人子彈般的目光射穿,她名字倒過來寫!
無限循環(huán)至另一個腦空間,木綾沒有意識到,其實此刻她所擔心的,憑她以往的性子,根本不會考慮。
也許是被關在暗室的緣故;也許是關在暗室前,小一死了,小五瘸了,小四走了,而她尚未回魂;也許是現(xiàn)下口袋里一毛錢都沒有的她,使一些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狀況,出現(xiàn)了……
又也許,本就如此。
人,是從前掩蓋了日后,還是日后覆蓋了從前。唯物,不能概一而論,唯心,往往始終如一。